和往年一樣,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今年進入決選的短篇作品,仍然表現多元和高水準。有由寵物、情愛、婚姻、家庭等等議題表現的日常生活,如〈小黃〉、〈決定旅行〉、〈島上有些什麼〉、〈回家〉。有由新的角度和材料表現現代生活,如〈稱霸天下之寂寞如雪〉;或表現台灣鄉土情懷,如〈巡街〉、〈封箱〉和〈尋鬼啟事〉。有各種相關個人內心世界的探討,如〈一九八六年秋天下午〉、〈夢中人〉、〈大火〉、〈玉葉金花〉、〈森林大會〉和〈出籍〉。
我當然不能這樣簡單將上列作品這樣分類,讀者參閱幾位評審的相關論述,也會發覺每篇作品多少都會跨越幾種領域或層次;小說之所以為小說,非寫小說不可,正因為小說中的人物、處境、行為是跨領域和跨層次的,這種正反綜合的印證表現以及呈現的意義,不是其他文類可處理。當一篇主要談家庭的小說,也可能觸及社會條件,就是小說議題跨領域的形式;當一篇小說藉由精神分裂患者似是而非或特定的論述,它可能跨越個人和社會的領域,還可能相對有幾個心理層面或外在的文化層面。總之,小說的內容和意義,相同一般現象學的現象和結構。
在今年的短篇小說中,〈別人的嘴巴,我的故事〉我以為很適合作為一種小說寫作的教學。它使用的口語和圖像語言,是小說習作者和名家都使用的;因此,大家可以留意這篇小說的逗點符號,它的書寫和相對的逗點規範了視覺鏡頭的大小遠近,所以能表現出靈活生動的圖像。這篇小說的敘事者以反話敘事,因此被閱讀的文本面,能扭曲成馬鞍形;這相關小說術語的「糾結」。關於糾結,一般文學教師只能讓學生或習作者,明白一種扭曲的概念,諸如這個小說人物因為不平常的情緒(相關感情和心理)、價值觀,和自己、一般人或社會有所矛盾或衝突。我比較愛用應用數學和物理學來補充這種說明或教學。當你將一條紙帶反轉一次,將兩頭相接(黏起來)成為紙環,再沿著紙環中線剪開,如此繼續再沿著任何可見的紙環中線剪開,你就會得到小說寫作類似的所謂焦點和結構。無論如何,正因為一次的反轉,你剪開一個紙環不是得到分開的兩個紙環,以及這樣複製的更多紙環;而是有一個共同交扣的許多紙環。簡單的說,由於〈別人的嘴巴,我的故事〉的敘事者以故意的反話敘事,我們在閱讀面以及意義的複意表現,能同時閱讀到正面和反面。
今年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的中篇作品,雖然從缺,〈一直是晴天〉在整體表現八○年代現象和意義,有相當可取的企圖心;其他各篇在故事的營造很可觀,也都有豐富的戲劇性可讀。現代(階段)小說的要求,大抵需要有一個故事來鋪陳一種情境(處境),或者全然沒有故事的情境以及意義。小說的戲劇性來自古典戲劇的三段形式,戲劇故事需要這種戲劇性的轉折來表現意義;這因為劇場的空間和表現時間有限。同樣的故事如果要寫小說,那些戲劇性的發展和轉折,需要相對的合情合理的人、事、物的印證;如果只在故事的內在邏輯演繹輾轉,就會形成造作或過度戲劇化的忌諱。我們小說家不只是為說故事而寫故事,寫實或不寫實都是如此。
◎作者簡介
東年
美國愛荷華大學寫作班研究,曾獲聯合報、中國時報小說獎;現任歷史智庫出版公司社長、歷史月刊總編輯、聯合文學社務顧問、桃園歷史文化館區執行長。著有短篇小說集:《落雨的小鎮》、《大火》、《去年冬天》;長篇小說:《失蹤的太平洋三號》、《模範市民》、《初旅》、《地藏菩薩本願寺》、《我是這樣說的──希達多的本事及原始教義》、《再會福爾摩莎》、《愛的饗宴》;散文集:《給福爾摩莎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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