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多以「理念倡議」為工作重點的青年社運團體中,兼做「個案服務」的「青年勞動九五聯盟」顯得相當突出。
這群來自政大、世新、東吳大學的學生,不僅多次站上街頭,呼籲執政者應正視近年來日益嚴重的「青年貧窮化」問題,進而促使了法定最低時薪的全面調漲,還接受社運界公認最「厚工」(費工)的個案申訴,從提供法律諮詢、參與勞資協調,甚至為求助者召開記者會喚起社會大眾的重視等,他們無役不與。
嘗試為眾多在職場上飽受剝削的年輕勞工發聲,「青年九五」正在用最辛苦卻也最踏實的方式,實踐他們改造社會的理想。
傍晚7時,正是飢腸轆轆的晚餐時間,位於台北市金山南路的「法律扶助基金會」門口,出現了兩名帶著一堆文件、準備尋求訴訟協助的年輕人。
「身為公部門監督機構的監察院竟然帶頭違法,實在令人錯愕!」青年之一、28歲的陳重光忿忿不平地說。原來他曾在2008年5月至2009 年4月擔任監察院公職人員財產申報處的「臨時人員」,每小時時薪為新台幣100元,但該單位在他工作第5個月後才依勞基法規定為他投保勞健保、提撥退休金,加班時也未依法支付1.33~2倍的延時工資。
陳重光於是在有「青年勞工代言人」之稱的「青年勞動九五聯盟」陪同下召開記者會,其後監察院雖承認疏失,並展現誠意與他開過無數次協調會,也允諾補償損失,陳重光仍認為「監察院欠他一個公開道歉」,因此將利用勞委會提供的「勞工權益基金」訴訟補助,正式向監察院提起告訴。
「這一路走來幸好有他們作陪,我才有勇氣持續這場『以小搏大』的戰爭;『九五』真的是我們這群弱勢青年勞工的最佳依靠!」他由衷地說。
從理念倡議走向個案服務
2004年底,一群原本參加社運前輩簡錫●所召集的「泛紫聯盟」學生,在與其他NGO團體多次討論後,一致認為應將台灣長期偏低的法定時薪,由每小時66元調漲至95元,他們並前往勞委會前抗議,要求「還勞工一個遲來的公道」,但卻遲未獲得勞委會的正面回應。
這群決心奮戰到底的學生,後來就以「95」為題,成立「青年勞動九五聯盟」,持續推動理念。他們在2005年至2007年期間,不但公布「超商打工族違法商家」調查,也親至麥當勞、肯德基等連鎖速食餐廳抗議,以行動劇凸顯資方每小時72元的低時薪,「連一個『大麥克』都買不起」,更陸續舉行「30不立」、「青貧族」等研討會,喚起各界對青年勞工職場剝削問題的重視。
在這群年輕人鍥而不捨的努力下,行政院終於在2007年7月1日宣布,基本工資從每月最低1萬5,840元增為1萬7,280元;時薪則由66元調漲至95元。促成理念落實的「青年九五」,也成為各主流媒體的採訪對象,其中「蘋果日報」更將部分成員的手機號碼公布在報導中,提醒勞工如遇勞資糾紛不知該如何解決時,或許可找這群熱心的年輕人幫忙。
在台北「信義威秀」影城前當「人形立牌」的打工學生。 (攝影/林格立)
「那一整天,我們的手機全被打爆了!」「九五」成員劉侑學回憶:「這才發現,原來台灣職場竟存在這麼多不合理的問題,從此也踏上為『個案喉舌』的不歸路。」
青年勞工代言人
目前「青年九五」平均每天可接到2至3封投訴信件,較常出現的勞資爭議包括「雇主沒有為勞工投保勞健保」、「欠薪、拒依規定支付加班費」、「給薪不足基本工資」、「預扣薪資,或要求員工支付鉅額的『離職違約金』」等。而他們的標準處理程序,則是依申訴的情節輕重,提供相對應的法律諮詢、協助投訴人寄存證信函給資方,或向勞工局申請勞資調解,並陪同出席調解會等。
若是發現受害者的遭遇可能是職場的普遍現象,他們也會進一步協助投訴人召開記者會,擴大問題的曝光度以加速處理腳步。例如他們曾多次揭發知名連鎖咖啡烘焙坊「85℃」多家加盟店違反勞基法,也對85℃總公司形成強大的監督壓力。
兩年多來,「九五」至少已替116名申訴個案,爭取到超過新台幣200萬元的積欠薪資及保費,至於其他的間接受惠者則難以估計(例如勞工局若開罰違反勞動法規的A公司,除投訴者外,其他權益受損的A公司員工亦得比照賠償),成果十分豐碩。
不過在各界正面評價的背後,這群年輕人付出的努力,卻也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首先,組織成員多半是來自各大學勞工所、社會所、經濟系的學生,平日課業已相當繁重,還得抽時間熟悉勞動法規、與個案見面互動、參加一次又一次的勞資協調會,甚至陪同出庭等,平均每個案子都必須花費短則1個月、慢則半年的時間才能處理完成。「所以我們每個人都唸到研三或大五以上還無法畢業,」「九五」成員胡孟瑀打趣地說。
「討債公司」與傳承危機
另一方面,投訴人常把他們當作「討債公司」的工具性利用心態,也常讓成員感到無奈。
「我們原本希望藉由提供服務,帶動受害勞工的自我意識覺醒,日後他們回歸職場,就有可能組織工會,協助其他員工爭取應得的權益。」劉侑學語帶惋惜地說,但多數投訴者往往拿到錢後就「船過水無痕」地消失無蹤。
「別說做為工運種子去組工會了,連成為『九五』會員,持續和我們保持連絡都不願意,這大概是讓人覺得最挫折的地方吧!」
除了無法深化投訴者的勞工意識,「九五」也面臨一般青年社運團體最常出現的「後繼無人」危機。該聯盟在兩年多前初成立時,成員曾多達十餘名,但隨著「學長」們一一畢業,加上部分成員又有趕論文的壓力,目前實際接案的成員銳減至僅剩5名。
「『九五』工作有必須熟習勞動法規的『進入門檻』,招募新血相對不易,人才斷層確實已成為未來組織發展的最大問題,」劉侑學憂心地說。
不過即使無法擺脫傳承陰影,這群戰鬥力十足的青年,現階段仍願意在資源最少的情況下,超越個人利害關係為理想挺身而出。「沒有實踐,學術也是蒼白的!」正如同九五成員林奕志所言,每當想到還有這麼多弱勢勞工求助無門,就深感自己責任重大、無法停下腳步。
而台灣社會,或許也因為還有許多像這樣帶有「傻勁」的年輕人,才有機會持續往更美好、更公平的方向前進吧。
【完整內容請見《台灣光華雜誌》一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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