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晚上,你都做些什麼?
和三五好友在餐廳、酒肆、卡拉OK店,輪番嗆吐積累的不滿與壓抑,再一口口用食物溫飽空饑的心靈?是鎖在辦公室的位子上,和尚未完工的事務奮戰,達達達的鍵盤聲與牆上移動的時針相互掃射?還是拖著陌生的影子踱回蝸巢,縮進被窩裡,啟動兩天的社交冬眠?或是拎起簡裝,跳上車子趕赴山野,與在那裡等候多日的自己相會?
二十五年前,在那個周六還必須工作半天的年代,有一群人,總在星期五的晚上來到一處,抖落渾身塵土,走進屋裡編演起心理劇;這群彼此不盡完全認識的面孔,帶著好奇、懷疑與些許興奮,在兩百多個周五的夜晚,不斷地揣摩、轉移、釋放,釀沉出熟稔與相知。
1/4個世紀輪轉,同樣來到周五的晚上,場景則移師八德路上的倉庫藝文空間,幾張昔日的臉孔現身了,眾目睽睽下,拉起記憶的弦,悠揚地唱起流光之歌。
曾經在喪失至親的痛楚中煎熬的呂旭亞,回溯起呂旭立基金會的成立源起,「可以說是一個人的痛苦,大家共同參與。」那年,姐姐意外驟逝的迅雷直劈,讓所有的繽紛瞬間化成委地白花;輓歌中,與之入土的,是呂旭亞整個魂。
「沒有人會自動改變,真正讓人變的,是無法逃避的痛苦,化成巨大的催逼力量……。」奄奄一息,自救的念頭孕生了基金會。
傷悲播種,許多年後,基金會開出滿園燦爛,沃養這片土地的,是姐妹倆以及許多人的心靈生命。如今,呂旭亞重返當年,用文字當鞋,一步步踏過傷痛走道,「寫完這篇文章,算是跟姐姐真正道別,現在的我終於得以鬆手,而她也該安然地用自己的姿態存在。」
而那時,為了追尋真我的白崇亮也參與心理劇。素有公關教父之稱的他,光鮮、斯文、機敏,甚且慧黠,人前的完美樣貌,卻總在晚上露了餡,「他很笨,每次都是一臉茫然,呆呆坐著,我們常問他到底怎麼了?他只會說:我不知道。」呂旭亞忍不住笑話起這位亦師亦友。
「我的確是茫然沒錯,尤其是夜晚的我,脫下白天的面具,更是頹廢。」白崇亮尷尬地笑。像是《聊齋》裡的〈畫皮〉,總在靜寂的夜裡,卸去白日亮麗的皮相,疲累地短暫裸裎?無法示現的惴慄,並非面目的猙獰可怖,而是己身難以面對的卑微與恐慌。
直到一天,太太挺著大肚子跟他說:「白崇亮,你要快快長大,我想我們的孩子很快就會長大。」奮力胎動的肚皮驚醒了他,必得用整裝好的面貌迎接全新的生命。那夜,他走到中央,艱難地揣摩著父親臨死前的遺言,一字一句,二十多年不語的祕密淌成不盡的淚河,在小小空間裡宣洩、奔流、蒸發……。
這位「療癒旅行團」裡的成員,今晚不再兩眼迷茫。白崇亮定著眼眸吐訴:「我常在演講中說,如果世界只剩一種能力,那就是:學習。我自己也在learning to learn;而假如死亡是一種學習歷程,那麼就learning to grown。」
每段生命都是一趟英雄之旅,在悠遠的時空裡各自打造輝煌。那通往醫院急診室的不盡長廊、六張犁上一坏黃土、鎮鎖門窗內的幽淒臉孔……;黑暗如鼠,在微脆的心靈啃食作亂,唯當自覺之風揚起,吹頌療癒的笛聲,方能引出心中的鼠輩,驅促牠們遠離;淨空後的內在,也終將得以安好
【完整內容請見《張老師月刊》2010年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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