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原因讓你走上田徑之路?
雖然我在十歲發燒後聽力受損,但小時候的我,仍非常活潑、好動。當時我住在高雄小港,離海邊很近,我喜歡去游泳,幾次差點淹死,所以都要瞞著父母,偷偷到海邊玩,因為怕父母責罵,玩完還不忘先在岸上烤乾衣服,再若無其事的回家;最誇張的,是我有一次居然在颱風天拿著木板,衝到海裏想學電視上的人衝浪,現在想起來實在很瘋狂。
因為念的是普通的國小、國中,上課時我聽不到老師在說什麼,所以學業成績並不好,但我卻是班上的運動健將,任何體育活動我都喜歡,同學也都很羨慕我的運動細胞。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電視上在轉播奧運賽事,讓我看得入迷,心裏覺得那些選手能代表國家比賽、替國家爭取榮譽,真的很光榮、很偉大。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有朝一日也要跟那些運動員一樣。
父母的教育對你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雖然我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樣,但父母仍十分嚴格地管教我。我的母親是阿美族原住民,也許我是因此遺傳了運動細胞;我的父親是軍人,我從小常跟著他進出部隊。我常開玩笑地說,他根本是把我當阿兵哥在管。小時候,我很羨慕其他的小孩都有零用錢,於是我也跟父親要求,沒想到他居然說:「你想要錢就自己賺。」我說:「可是我年紀這麼小,要怎麼賺錢?」爸爸回答我「不然你可以去撿路邊的廢鐵賣啊。」自此之後,我還真的跑去撿廢鐵變賣,自己賺零用錢,而且持續了好幾年。雖然是一段童年趣事,但直到長大,我才知道父親這麼做,是希望培養我獨立的性格,實在用心良苦。
父母也常鼓勵我:「想成功只能靠自己,只要不怕苦、不怕難,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他們對我的支持,對我而言也非常重要,也是讓我持續往前的重要力量。
身為聽障運動員,你是否受過什麼挫折?
國中時期我雖然已經進入田徑隊,但因為聽損,與教練之間的溝通格外困難,有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教練在說些什麼,教練也未必有耐心跟我慢慢溝通。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上場的機會,當時覺得夢想似乎離自己愈來愈遙遠了。
高中時我一度停止練習田徑,但其實我心中一直沒有放棄理想,我覺得自己只是在等待機會,所以上課、打工之餘,我也持續慢跑、打籃球以保持體能。
二○○一年,機會終於降臨,我前往義大利羅馬,參加第十九屆聽障奧運,挑戰十項全能項目。我告訴自己,到羅馬不是去玩,既然要參加,就要全力以赴。然而多數時間,選手們並沒有教練帶領,練習格外艱難。但我仍認真地準備,每天早上四、五點就起床,一天練習七、八個小時以上。
這段時間,我甚至辭去了工作。當時我心中下了一個決定:如果我得獎了,我要繼續田徑之路,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如果鎩羽而歸,為了生計,我就再去其他職場找份工作吧。結果我在那次比賽拿下了十項運動金牌,領獎的時候真有兒時美夢成真的感覺,我的田徑之路也因而得以延續,對此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是否曾遭遇練習瓶頸?如何克服?
過去我在其他比賽中,撐竿跳項目的成績一直不理想,對此一度覺得遇上瓶頸。不過我一直認為,我不是「不會」,而是「沒有學會」。後來我幸運地經過田徑協會的幫忙,認識了王文祥教練,他的訓練方式有別於以往,讓我的技巧進步了許多,也讓撐竿跳從我最畏懼的項目,變成我最有把握的項目。去年在台北舉行的聽障奧運,我從過去的三米二、三米八進步到四米五五,拿下銀牌,自我突破的感覺實在很棒。
跟海外的選手培訓相比,你覺得台灣有什麼不足或是更好的地方?
聽人運動選手,在比賽前都會花上好幾年,甚至好幾十年的時間訓練;相較之下,聽障選手的相關資源缺乏,訓練無法這麼完備,甚至不見得會有專業教練長時間指導,有些時候只集訓幾個月,就要上場比賽。
此外,許多聽障運動員,為了參加聽障奧運不惜辭去工作,沒有錢只能靠家人的幫助。比賽完,他們能不能順利回到職場?往後的生計又該怎麼辦?這些都是未知數。況且,就算在比賽時拿下獎牌,我們的獎金也不如一般聽人選手。雖然這些運動員都是秉持著「爭取國家光榮」的心態參加比賽,但不得不承認,現實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在聽障奧運比賽時,我曾與國外選手交換心得,發現不少國家,他們的聽奧運動員都有很完善的補助,有些甚至有終生俸,讓他們可以無後顧之憂地練習、參加比賽。也許台灣距離這樣的理想仍然很遙遠,但也不失為努力的目標,希望大家能更重視聽障運動員。
你的座右銘是什麼?
我的座右銘是「不怕苦、不怕難,堅持下去、相信自己」。我認為,愈是懼怕的事,愈要勇於學習,因為只要學會,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還有碰到困難不要輕易退縮,如果努力不懈,加上不要對自己失去信心,無論你的目標是什麼,都會有成功的一天。
你最欣賞的運動員是誰?影響你最深的人又是誰?
我最欣賞的運動員是有「亞洲鐵人」稱號的楊傳廣前輩,他曾在一九六○年參加羅馬奧運,奪下十項全能銀牌。他不但是台灣的驕傲,也是我崇拜的對象。我曾讀過他的傳記,真的很感動,他的故事讓我學習到:如果想要愈來愈強,就要腳踏實地,一場、一場地認真比賽,不能有隨便、草率的心理。
至於影響我最深的人,則是去年十月過世、前任全國聽障者體育運動協會理事長周國棟先生,和啟聰學校的許以文老師。若不是有他們的極力爭取,並從一九九一年開始,代表台灣加入CISS聽奧運會員國,我及其他的聽障選手,是不可能有參加比賽的機會,這兩位前輩,可以說是替我們打開了聽奧的大門。換句話說,如果不是他們,也不可能會有今天的我。
對於未來,你最大的夢想是什麼?
我已經從田徑場上退休,轉入啟聰學校訓練選手,現在我最大的心願,就是遇上一些優秀的運動員,讓我能把多年來的心得、技巧傳承給他們,替台灣培育更多運動好手。
有什麼想對聽障朋友說的話嗎?
這個社會上,其實有許多事可以做,也許你現在做的,並非最喜歡的事,但只要多一點耐心,並勇於嘗試,你一定可以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工作;當你找到這份工作時,千萬要堅持下去,不要輕易被遇到的問題打倒。
此外,我在教導啟聰學校的學生時,發現一個問題:因為彼此間的溝通不是很方便,因此學生們常在沒有搞清楚、沒有查證的情況下,就誤會別人的意思,造成不必要的衝突或煩惱。因此我常告訴他們要改掉這個壞習慣,凡事一定要先了解清楚,再下結論。
你心中最幸福的片刻是什麼?
到國外參加比賽拿到獎牌,為國家爭取光榮,同時也讓所有人看到:原來我們聽障者,也能做一般人做的事,而且也能做得很好……這就是我心目中最幸福的時候了。
【完整內容請見《講義雜誌》2010年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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