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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定台灣金融的關鍵推手 走鋼索10年的央行總裁 彭淮南

作者∣彭杏珠 攝影∣陳宗怡    

他不僅擁有專業的財金背景,還有愛國敬業的精神;

他帶領台灣安然走過亞洲金融風暴、政黨輪替、SARS疫情及紅衫軍倒扁示威的股匯市風暴;他在今年10月,獲得《全球金融》雜誌A級評價的殊榮。

他,就是現任的央行總裁彭淮南。



有一種工作,不管你如何做,永遠有一半的人反對你。就像行走於高空鋼索的特技師,得謹慎地踩下每一個步伐。而對於下一步,永遠不知道答案是什麼?是左斜?右傾?還是安然過關?

「這個極度困難又高壓的工作,非常人所能做得好,」政大金融系教授李桐豪形容。

但有人一做就是近十年。

他曾經歷過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2000年3月政黨輪替、2001年美國911恐怖攻擊、2003年亞洲SARS疫情、2004年總統大選前槍擊事件、2006年紅衫軍倒扁示威等所引爆的股匯市風暴。

如同一隻身處險峻環境的山羊,繃緊神經、小心翼翼地踏出每個步伐。幸運的是,因為他的專業與沈穩,總能帶領台灣安全度過各項金融考驗。

他正是今年連續第三年獲得《全球金融》雜誌(Global Finance)中央銀行總裁評比「傑出(outstanding)」A級的中華民國央行總裁彭淮南。

不要小看這項殊榮,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Fed)主席柏南克(Ben Bernanke)、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都只獲得C級評價。前央行總裁梁國樹、許遠東過去評級都只在D至B之間,唯獨彭淮南是台灣首位獲得A級評等的央行總裁。

央行總裁的主要工作在採行妥適的貨幣與外匯政策,以維持金融、物價穩定,進而達到國家經濟成長,看似簡單,卻很難拿捏準確。

新台幣到底該升還是貶?利率到底要升還是降?貶值,肥了出口商、瘦了進口商;升值,樂了進口商、苦了出口商。利率升息,有助於平穩物價、抑制通貨膨脹;降息,有助於活絡經濟、帶動投資消費。

有立場 面對藍綠始終不搖





「他像個鐘擺,總是試圖找出最平衡的那個點,」從小看彭淮南長大的大哥彭淮澤說,升息,老百姓房貸付不出來、地產業者叫苦連天,他都知道、也很難過,但他只能站在2300萬人的整體最大利益去思考,「午夜夢迴時分,他輾轉難眠、順了姑意就逆了嫂意,傷了神、白了髮,只有家人知道。」

央行還是國家的大財庫,共擁有2659.2億美元(截至10月底)的外匯存底,約8兆5987億台幣。如果將外匯存底兌換成千元大鈔,一張千元大鈔長約16公分,大致可以繞行地球35周,10萬元千元鈔厚約1公分,可以疊出170棟的台北101大樓(高508公尺)。

這個看似森嚴的衙門,可是貨真價實的金鑽衙門。阿扁執政近八年,行政院長就換了六位,其他部會首長也如流水般地變動,唯獨央行總裁一職不動如山,繼續邁向第11個年頭。外界不免好奇,彭淮南為何能在藍綠對決的政壇中,屹立不搖?

翻閱央行歷任總裁的履歷,就屬他資歷最完整。從銀行行員、央行經濟研究處研究員、處長、中興大學兼任教授、外匯局長、央行副總裁、中央信託局理事主席、中國國際商業銀行董事長到總裁,彭淮南在央行已整整36個年頭。「從基層做起,兼具理論、實務,全世界像他這樣專業的已寥寥無幾,」有人這樣形容彭淮南。

在央行外匯局長、總裁的18年期間,彭淮南已留下不少績效。

守匯率 台幣維持相對穩定





1990年2月國民黨爆發政爭,政局餘波蕩漾,導致資金大量湧出,時任外匯局長的他力守台幣匯率,在5月23日匯市收盤前最後一分鐘,突然放手讓台幣大貶1元,外匯交易員措手不及,哀嚎遍野,藉此消弭市場對央行緊盯台幣匯率的預期心理。

1996年台灣舉行第一屆民選總統,中國大陸進行文攻武嚇,引發民眾搶購美元,央行緊急從國外進口美元現鈔,全面供應以穩定匯率。選後,外匯市場快速恢復穩定。

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彭淮南關閉國內新台幣無本金交割遠期外匯(NDF)市場,成功切斷投機客狙擊新台幣的管道,讓台灣得以從風暴中脫身。

2000年3月,民進黨首次取得執政權後,外匯市場的第一個交易日,就出現恐慌性搶匯行動,央行以固定價位「無限量供應美元」,穩住台幣匯率走勢。

2001年5月26日,當時的央行副總裁陳師孟一席「台幣有一點貶值空間」的談話,隨即引來匯市大波動。台幣貶值幅度高達2.91%,創下亞洲金融風暴後的最低價1美元兌34.5元。外匯局第二天反向操作,讓台幣大幅升值4.28角。兩天內,台幣匯率上沖下洗,彭淮南狠狠地修理了套匯的投機客。

從他擔任央行總裁至今年的11月22日,台幣從32.2元到32.34元,只貶值近0.43%。台幣十年前後的價格幾乎沒變化,符合央行「相對穩定」的原則。這是他的第一項成績單。

調利率 由市場供需決定





穩定利率則是彭淮南的第二項政績。

他從上任至今年的9月為止,共調整過33次重貼現率,從5.25%降至3.25%;降息18次共4.125個百分點、升息15次共2.125個百分點。

央行的職責是穩定物價與金融市場,彭淮南頻繁調整利率,以維持台灣低且平穩的通貨膨脹率。

因為專業,他對決策胸有成竹;因為專業,他顯得作風強勢,也勇於為政策辯護,令外界印象深刻的就是2001年12月25日,財政部長顏慶章發表台幣隨著日圓貶值的看法,彭淮南傍晚立即回應:匯率還是要尊重市場秩序,由市場供需決定,「對於市場不瞭解的人,請不要隨便亂說話。」

最近因為物價上漲,有通膨疑慮,連金管會主委胡勝正都說出「台幣有很大升值壓力」的話,包括立委賴士葆都質詢他,若台幣升值,相對就能壓抑物價,但他的回答,永遠都是那一句:匯率由市場供需決定。

或許是這樣的專業堅持,讓他贏得不同政黨的支持,並成為不可取代的央行總裁。

「但央行總裁光有專業是不夠的,更需要敬業精神,彭淮南都具備了,」一位不便具名的央行主管說。





大責任 全年無休為國攢錢

彭淮南常對外笑稱:「我是在央行長大的。」他確實把央行當成自己的家。只要發生重大事件時,他總在第一時間,親臨現場指揮,熬夜加班已是常態,早已徹底落實「全年無休」的精神。

1999年921大地震,他掌握最新情勢後,立即於隔天下午召開會議,宣布開放1000億低利房貸政策,而且多次下鄉瞭解當地災情,採行及時的紓困措施。

2001年5月26日,陳師孟一席「台幣有一點貶值空間」的意外談話,引來匯市大震盪,彭淮南當天就直接進駐外匯局,連續三天都沒有回過總裁辦公室,直到匯市穩定為止。

2006年9月15日傍晚時分,天空飄著綿綿細雨,原本凝結的空氣,在紅衫軍「阿扁下台」的聲嘶力竭中,轉為慷慨激昂的螢光棒示威遊行。就在那個圍城之夜,彭淮南一刻也不敢鬆懈,站在羅斯福路央行六樓的辦公室裡,注視著街燈下萬頭鑽動的抗議民眾,一面看,一面整理各種因應政局變化的措施。

屬於魔羯座(山羊座)的他,也擁有強烈的責任感與企圖心,時時鞭策自己努力實現理想,與同為魔羯的台塑集團大家長王永慶頗為相似。兩位都是擁有過人耐力、堅強意志的工作狂。工作與生活已經融為一體。

約16年前的農曆春節,時任外匯局長的彭淮南夫人賴洋珠剛好到美國照顧小孩,彭淮南因此決定回老家跟家人一起圍爐吃年夜飯。正當家人喜出望外,可以趁休假與小弟把酒話家常時,未料,大年初一,天才剛矇矇亮,老家家人都還在睡夢中,彭淮南已經搭公路局趕回台北上班了。

彭淮南告訴家人,台灣放春假,但世界各國都還在上班,「台灣放款給其他國家,透過外匯操作,一天就可以賺進好幾千萬。」大哥戲謔地回了他一句:「錢在哪裡?」彭淮南說:「錢在電腦裡,都進國庫了。」

他幾乎天天到央行報到,這種精神迅速地感染至其他員工,不少單位主管,在週休二日,運動休閒之餘,都會習慣性地繞到央行辦公室走一走、看一看。

重操守 回家絕不提公事





擔任央行總裁近十年期間,他自律清廉,辦公室鮮少有政治人物、企業家的身影。「因為大家都知道彭淮南的個性,自然沒人敢走後門,也為他省卻不少麻煩,」一位熟識他的人士說。

自從1998年上任總裁後,他已嚴格要求祕書婉謝各界的祝賀花籃,如果無法婉拒,就請轉贈給慈善事業,從此各主管上行下效,花籃絕跡於央行。

今年10月他獲得《全球金融》雜誌A級評價的殊榮時,同為新竹商校畢業的學弟新竹市長林政則請祕書送花籃祝賀,「祕書告訴我,總裁婉謝,我轉而打電話祝賀,他卻頻頻說,沒什麼啦!這是全局的努力,明明雜誌評的是總裁,是個人的成績,他實在太客氣了,」林政則說。

彭淮南也要求自己嚴守份際、公私分明,連對家人也是如此。

經常有親友會揶揄他大哥:「彭仔,你賺翻了,你弟弟隨便跟你說一下內線,你就吃不完了啦!」彭淮澤總是斬釘截鐵嚴肅地回說:「他回家絕口不提公事,家人都有默契,我們家乾淨清白,彭家什麼都沒賺到,就只賺到一項榮譽,就是我弟弟是央行總裁。」

如同李桐豪所言,央行總裁必須具備強烈的愛國心與使命感,才能做得好做得久。外界一般認為,彭淮南便具有這種特質。

1997年,彭淮南已經是中國國際商銀董事長,比起總裁的薪水,至少多一倍以上。但隔年時任央行總裁許遠東不幸罹難,前總統李登輝看上彭淮南的專業與使命感,決定拔擢他接任,據金融圈人士指出,李登輝只說了「你是有道德、使命的人,為了國家,你一定要做。」三句話就讓他接下重擔。

有褒貶 富使命感但管太多?





他為了提振內需市場,也曾向老百姓大聲疾呼:希望大家不要只往國外跑,多在台灣旅遊、消費,在台灣花錢,讓同胞自己賺。「這句話深得我心,」前萬通銀行總經理彭玉發說。

但這種勇於任事、富有使命感的個性,也讓人覺得他「管得太多」。

不少金融界人士就認為央行政策過於保守,限制新金融商品的發展和自由度。連國外機構都曾提及,台灣的外匯體制不夠自由化。英國富時指數公司更把外匯市場管制列入台灣無法晉級已開發市場的主因之一。

不過,他也同時贏得外匯殺手、最會賺錢的外匯局長、台灣的葛林斯潘(Alan Greenspan)等封號。所帶領的央行對國家貢獻良多,每12元的稅收中,就有1元是央行上繳的。

正反兩面、褒貶不一,就如同央行總裁的工作一樣,永遠都有一半的人反對。

明年2月即將屆滿任期,不管續任與否,彭淮南依然會謹守崗位,做總裁應做的事,一如他走馬上任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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