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塔羅牌送行者 (三)

文/瑪蕾葛.克魯格˙譯/闕旭玲    

剛滿六歲,我就進了克萊烏斯比的小學,就讀一年級。其實,之前母親就一直想送我進幼稚園,但第一天放學,我給他們的印象顯然是──很慘,所以母親決定,讓我繼續留在家裡一陣子。



「妳看,妳終於成功的與人接觸了。」小學第一天放學,父親喜出望外的高喊,「這件事非常重要,妳一定要多認識一些人。『跟人交往』是我們這個行業極重要的一個環節。很好,妳就該在人群中長大,就該多跟他們接觸。好好的去上學,多交些朋友。」



面對那麼多小孩,其實我有些沮喪。但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堅守崗位,把自己份內的事做好。我謹守父親給我的教誨,言行舉止務必:謹慎、低調、有禮貌、不多話。我旁邊坐了一個滿臉雀斑的男生,他叫做貢納爾(Gunnar),脖子上有圈污垢。開學第一堂課,女老師發給我們每個人一張紙,任務是:畫自己。



我把紙擱在面前,還有那支──父親為慶賀我上小學,特地送我的──原子筆,筆上刻有「費.勞瑞辰葬儀社」。我閉上眼,開始集中精神,並回想自己的臉。睜開眼,我發現原子筆被貢納爾拿去了。他正用它在桌上亂畫。此情此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老師正一行一行的在巡視,根本沒注意到我們,而我,任何情況下,都不願扯開嗓門喊她。



「還給我,」我小聲的說。貢納爾似乎沒聽見。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無聊的行徑中。



「拿來!」我咬牙切齒的說,試圖要從他手裡奪回我的原子筆。奇怪的傢伙,竟用左手拿筆。貢納爾很有技巧的閃開了,但手沒停,還在畫。他畫了些直線和不規則圖案,整張桌子被他畫得亂七八糟。老師的視線一直還留在另一邊。我朝貢納爾靠過去,臉幾乎貼上他的手臂。突然,毫無預警的,我一口咬下。我死命咬緊,打定主意不鬆口。忽然我聽見,原子筆落在桌面。



我鬆開貢納爾,他愣愣的望著我,舉起手來扶在我剛才咬他的地方。我拾起我的原子筆,開始畫畫。貢納爾坐在那兒,還是不開始畫。我依序畫下自己的眼睛、鼻子,還有頭髮。突然我懂了:他沒筆!我翻了翻鉛筆盒,默默的塞給他一支綠色彩色筆。畫了一陣之後,我偷瞄了一眼他的畫。貢納爾畫的是一艘船!我突然失去耐性。



「拜託,拿過來,」我壓低聲量,一把抓走他的畫。我把紙翻過來,開始用背面畫他。我先把他仔細的瞧一遍,然後從他的鼻子開始下手,那個呈三角形,像豬一樣,可以從鼻孔直接往上看的鼻子。我畫到他的雀斑時,他似乎懂了──我正在畫他。於是,他也一把搶走我的紙,翻過面,開始畫我。



女老師從我們身邊走過,很快的瞧了一眼我們的畫,她說:「你們倆,非常好!」



那堂課快結束時,教室裡掛滿了我們的畫。十五幅──或多或少還算像樣的──自畫像。開學頭一天,放學之前,貢納爾已宣誓效忠於我,至死方休。原因是:我答應保守祕密,不告訴別人他是班上唯一一個沒畫自己,卻畫了艘船的人。



柯爾摩根,不曉得什麼時候自己複製了一把鑰匙,問都沒問我。他老是半夜才來,這麼做其實有必要,但我就是不喜歡。我很慶幸朗蒂先警告了我。柯爾摩根睡著了。這永遠是他來這兒的第一件事:倒頭就呼呼大睡。原因是,他通常剛出差回來。



我幫自己泡了杯茶,既可以不吵到他、讓他繼續睡,又可以細細回味自己下午幹的瘋狂行徑──爬上樹梢偷窺別人家──望著一輛乾淨的灰色腳踏車幻想「那個」卡萊.葛倫的種種。柯爾摩根應該聽到了我的聲音;他走進廚房,全身上下只掛著條內褲,這麼魁梧的一個大男人,腹肌上還佈滿一叢叢金色體毛。



「早啊,柯爾摩根,」我說。



「費莉琪雅,心愛的,」柯爾摩根邊說邊往自己的肩膀上抓癢,接著又從餐櫃裡取出一只杯子。



「你回來多久啦?」我問得多此一舉。他只要回來總是直接來找我。



「今天剛到,」他邊說邊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然後幫自己倒了點茶。



「這樣啊,」我隨口應道。



他輕啜一口茶,手臂上竄起一陣雞皮疙瘩。



「要待多久?」我問。



「明早五點走,」他說,「我會儘量小聲,好讓妳繼續睡。我保證!」



我實在沒興趣跟柯爾摩根廝混整晚。他每次出現,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總千篇一律,我要扮演的角色我都會背了。真希望他能多穿一點,別像現在這樣,只穿條內褲在我廚房裡發抖。望著他既蒼白又滿是雀斑的臂膀不斷冒出雞皮疙瘩,我非常不舒服。我望著他的雞皮疙瘩出神,幾乎忘了時間。突然,一陣噁心,我立刻感到良心不安。良心不安讓我終於回神。



「你不吃點東西?」我問,他如釋重負的瞅著我,一副我終於問了的模樣。



「也好,妳知道的,」他說。其實他知道,我允許他,即使我不在,也可以隨意從我廚房裡拿東西吃。但他從未行使過這項權利。他是那種很有教養,會講文謅謅句子的人,例如「我相當重視這點」或「倘若不麻煩的話」。



於是我站起來,想找點端得上檯面的東西,這時他開始斷斷續續的說起話來,說到他這次的出差,說他負責的貨,還有他一個朋友負責的另一批貨,還有他的新任務,他的老闆,以及他的──寂寞。他提到寂寞時,我正好整顆頭塞在冰箱裡。



「費莉琪雅,」他說,「我愛妳。」



於是我把頭從冰箱裡抽出來,走向他,讓他抱我。他開始努力的解開我襯衫上的鈕扣。至於我身上穿著長褲,他沒說什麼。他說過,不管我穿什麼他都覺得很迷人(有一次他這麼對我說,並且保證再三)。我想定睛、深情的望著他,但他那雙眼睛卻不肯安分,它們沿著我身體往下,只顧追隨自己的手──那雙手正摸上我的屁股。我捏住他的下巴,緊緊捏著。我們終於四目相交。我努力的想攫住他的目光,然後往下傳遞給我的腹部,好讓那兒產生一點感覺。有時候這真能奏效,但大部分時候不管用。柯爾摩根有雙──幾乎看不見睫毛的──淺灰色眼睛。望著他,我腹部能感覺到的頂多是淡淡的不舒服感。我放掉他的下巴。他開始解決我的長褲。



我堅持要到床上。他反正沒差,他可以在廚房的餐桌上跟我做,也可以直接在玄關的地板上,總之隨遇而安,但我可不想整個過程看著他猛冒雞皮疙瘩。我們任由衣物散落廚房。待會兒,我會來整理,完事後,趁柯爾摩根小睡一會兒時。其實,我很不喜歡讓東西散落一地,我的屋子必須保持得像──顧客隨時要大駕光臨一樣。



柯爾摩根很有耐性的配合著我。他緊緊的抓著我,但不粗魯,把我往後推,帶向床邊,然後俯身向前,直到我躺平在床上。他試圖用一隻手扯掉自己的內褲,但好一會兒無濟於事,難度之高簡直叫人抓狂。最後,內褲終於被扯掉,我們終於可以開始。我不死心的又試了好幾次──試著攫住他的目光,但終究還是放棄了,最後只能專心的望著房裡的天花板。



柯爾摩根把頭枕在我的胳臂窩裡,試圖找出一個最舒適的位置──吼,這麼魁梧的一個大男人──同時間,我滿腦子想著那些跟我交往過的男人,想著他們的特性;他們發出來的聲音,接下去的動作,還有他們開始說話時的開場白;我全都記得,記在腦子裡,雖然我根本不在意。那些傢伙,他們常在我的記憶裡轉,卻沒有一個真的對我別具意義。這一切即將改變。眼前只剩一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麼讓卡萊.葛倫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一旦擄獲了他,我就要立刻換掉門鎖,柯爾摩根再也不能,問都沒問的,就直接摸上我的床。我將重拾我的生活,誰曉得,一旦我真的愛上了,會發生什麼事:找份正當的職業,認真的交幾個朋友,甚至結婚?!我人還被柯爾摩根巨大的章魚臂纏著──他正躺在我身邊輕輕打鼾,牙齒不自覺摩磨擦(可憐的傢伙,一直還餓著肚子)──,卻已經開始在跟偉大的靈力交易了:只要祂們願意助我一臂之力,讓我順利擄獲卡萊.葛倫,我就會找個倒楣鬼獻給祂們,並主動的打電話給爸媽。



※延伸閱讀:

‧塔羅牌送行者 (一)

‧塔羅牌送行者 (二)

‧塔羅牌送行者 (四)



【完整內容請見《聯合文學》二月號304期;訂閱聯合文學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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