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往南京的火車上,窗外是蕭條的冬景,眼前的景致仍保留了部分老式江南農村的風味,一路開進南京市區,景色逐漸向現代化靠攏,但車站中人潮的雜亂與令人惶惶不安的擁擠,把中國的新和舊混成一種令人難忘的氣味。在玄武湖畔的新式飯店裡,見到了理著小平頭,帶著黑框眼鏡,笑起來宛如鄰家大叔的蘇童。
由於飯店的光線不佳、稍嫌嘈雜,他馬上提議附近一家附有包廂的茶館,迅速就座並吩咐了茶水──簡單、明快是蘇童給人第一印象,襯衫、牛仔褲,身上也只放了手機、錢包和香菸──後來才曉得他出門從不提包。
這一路上風沙太大
在這資訊洪流氾濫的年代,其實可以輕易地在網路上搜尋到各種關於蘇童的訪談、側寫,甚至他最新的散文集結《河流的祕密》(作家出版社)中,幾乎可以讀到他在各階段對於寫作歷程的回顧和思索。但是面對作者,還是忍不住照例回顧創作歷程這個老掉牙的問題,而身為擅用譬喻的小說家,用了2009年在北大演講時的一段話開場:「寫了這麼長時間,回頭一看,那些所謂的瓶頸啊,寫作的歷程啊,都被風沙所淹沒了。」但有別於演講時的個人式回顧,他把這一路風沙吹得更遠了些。
「對於中國社會裡像我這般年齡的中國作家來說,這二十年確實有滄海桑田之感,不僅是人的改變也是環境的改變,整個中國都翻天覆地的變化著。而這一路上風沙太大,所有的足跡皆已被塵沙掩埋。剛開始寫作時我就只是個單純的文學青年,在八○年代有很多我這樣的人,但是到了今天,有人還堅持著,有人早已跟文學告別,連一頁小說都不肯再讀。對我這樣一個職業寫作者來說,這些年來最精確的描述字眼是『徬徨』。」
孤獨及其所創造
蘇童認為寫小說是條徬徨無比的險路,從來沒有一個準確的目標可以依循,也不知道自己將完成什麼。他非常同意寫作是很愉快的經驗,但是若要選擇寫作成為職業,卻是種病──因為一個人與世界的聯繫或是證明自己的存在,統統要透過文字來解決,這肯定是種病。
對於作家這個職業我們大都有著浪漫想像,不外乎只要伏案疾筆,馳騁於想像的疆土即可。蘇童覺得其實很少人去思索作家這種職業「病態」的那一面,他說:「文字有虛假、脆弱的一面,特別是用來證明你的存在時,其中最重要的關鍵字就是孤獨。」
他借用《西方正典》的作者Harold Bloom的句子描述寫作:「寫作這個行當不會讓人變得更好,也不會讓人變得更壞,但是寫作教會人品嘗孤獨,利用孤獨。」(注1)寫作這種欲望,其實就是孤獨感作祟,作家最後需要藉助文字才能得以平衡自我。他覺得自己寫長篇的時候,日常生活心情特別寧靜安詳,就是創作的孤獨獲得紓解之故。
蘇童善寫短篇,但近年來他戮力長篇創作,他說中國作家不像外國作者可以持續創作到七、八十歲,往往五、六十歲時就開始創作力衰退,讓他很有危機感,而且寫作長篇很消耗體力,除了擔憂身體的負荷,其實更大的焦慮是想早日寫出心中的經典作品。
寫作真是一種病啊!很消耗的!我們拿著剛剛的話題開了玩笑。為了不讓自己創作上喪失新鮮感,他有著一套獨特的集郵理論。
※延伸閱讀:
‧蘇童──追求完美病態 (下)
【完整內容請見《聯合文學》三月號305期;訂閱聯合文學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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