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來自不同國家、文化、年齡、教育體系的外籍生丟進台灣的課堂,彷彿一道原已駕輕就熟的料理,忽然加入了各種新食材,廚師需要因應不同材料的性質,適時調整火候、配料、煮法等,做得好會是一道佳餚,搞不好也可能全盤走味、難以下嚥!
而國際學生眼中的台灣校園與師生又是什麼樣貌?從他們的負面觀感中,能否照見台灣高等教育的缺失,引發課堂的「教」、「學」革新?
許多外籍生初來乍到,第一個文化衝擊是「上課時同學睡覺、吃東西、講手機、傳簡訊,老師居然默許!」來自貝里斯的淡江圖資系白安東認為,這反映了學生對課業的不在乎。後來他才知道,這是因為台灣的大學入學是根據考試成績分發,許多人對自己的科系既無興趣,將來也不準備從事這行。
「那為何不轉系呢?」他不解地問,就他3年觀察,系上許多人對所學不冷不熱、非常疏離,但只有一位同學勇於追求所愛,退學後先去當兵,再報考服裝設計。
他認為,老師面對這樣的現實,應儘量把課程上得活潑有趣,或多從應用面著手,以引發學生興趣。「但有些老師似乎自己都失去了教書的熱情,2 小時站在講台上不移動、不提問,連聲音、表情都沒有變化!」
來自西方的外籍生最常提到的「不適應症」,還包括台灣老師的授課方式。
「討論、辯論是我們課堂中最重要的一環。」薩爾瓦多、聖文森等中美洲國家外籍生不約而同提及,台灣老師講課常是演講或打開Powerpoint一頁頁解說,缺乏互動討論,「即使我們主動提問,老師也多半沒有充分回應,也很少繼續引導討論。」
「課堂上永遠只有我們幾個會問問題,」來自聖文森的銘傳大傳系學生蔣家慕說,他很希望聽聽台灣同學的看法,英文溜不溜並不重要,多元觀點的刺激交流才是學習的重點。
「台灣學生不太會質疑老師、父母或在上位者。」蔣家慕舉例,如果發現考試成績有問題,台灣學生通常嘀咕一陣後就默默接受;他的做法則是向老師反映,並請老師再檢查是否考卷改錯了。「台灣人把頭銜看得太重了,博士、校長、總統也是人,他們也可能做的不對!」
外籍生只要積極融入,從日常生活到校園內外的活動,有諸多機會可以體驗繽紛多彩的台灣文化。(攝影/林格立)
對於中華文化強調的「尊師重道」,他的看法是:師生應該「互相」尊重。蔣家慕這學期就不幸遇到一位不尊重學生的老師,這位廣告學老師第一堂課在聽取同學的自我介紹後,就下馬威似地說,「如果你們自認為懂廣告,其實就意味著你們什麼都不懂!」蔣家慕表示,大傳、尤其廣告學是需要創意奇想、集體激盪的學問,若缺乏包容聆聽的誠意,是難以對話的。
請尊重學生
「我以前在廣告公司工作過幾年,這是我最期待的一門課,」蔣家慕沉著臉說,沒想到第一堂課就聽到老師用這樣傲慢的口氣來開場。幾星期後,他有機會與老師會面談話,仍不死心地表達了師生應互相尊重的想法,才說到一半,老師竟然情緒失控地打斷他並直言,「我不想再聽了!」讓他錯愕不已。
蔣家慕的情形或許是個極端,但是根據多位有教導外籍生經驗的老師表示,國際學生背景多元而複雜,老師的確需要調整心態,才能滿足課堂中各種不同甚且彼此矛盾的需求。
銘傳資訊學程老師劉龍龍表示,外籍學生求學的動機、條件和本地生有很大的不同。有些美洲國家的大一生已經25~6歲了,早已具備專業知識甚至職場經驗,來亞洲是為自己的人生找尋新機會;而太平洋島國或非洲學生則是有心要來進修各項技能,偏偏他們的基礎知識又嚴重不足,需要從頭教起。
來自世界各地的外籍生思維模式迥異於台灣學生,他們在課堂上帶來了衝擊,也提供本地師生自我省思的機會。(攝影/林格立)
在這種外籍生呈現M型化、本地生又夾在中間不上不下的拉鋸下,教師更需要做彈性調配,依程度分組,給予難易不等的授課內容與成績要求。而年級的高低不同,心態也有異,外籍生到大三、大四已經熟稔本地生活,最在乎的是否能持續拿到獎學金等現實問題,因此特別計較成績。對這些不同需求,老師都需要費心處理。
互動、對話
此外,由於國際學院及國際學程開的課並不只限於外籍生,本地生也可修讀,而在課堂中,台灣和東南亞學生怯於表達,導致「英語好的學生往往獨佔舞台、主導討論」,這是許多老師的共同困擾。
銘傳國際企業與管理學程主任杜蕙生表示,她就曾被本地生抱怨「對外籍生比較好」,因為一不注意,可能就花了半節課與外籍生對談。如何兼顧互動又不至於拖延上課進度、損害其他沈默者的權益,的確是個挑戰。
杜蕙生近兩年刻意想幫本地生多參與課程討論,她和學生講好,「只要你們給我一個眼神,我就會想辦法讓你發言。」據她觀察,有些本地生經過「操練」後已經敢侃侃而談,不再怕用英語和來自全球、南腔北調的同學互相討論。
順了姑意逆嫂意?
有趣的是,對台灣老師的教法,亞、非或東歐學生又有另一番評價,和美洲或西歐學生簡直南轅北轍。
「在捷克,老師是課堂的主角,學生只有聽的份;但這裡老師退居第二線,強調teamwork,對我來說是一種新的學習經驗,」政大中文系的交換生蘇黛楊說。來自韓國的政大外交系4 年級學生申雅嵐則說,韓國的好學校一定是每堂課點名,而政大有些老師不點名,上課氣氛鬆散,她覺得並不好。
學校對外籍生的管理,究竟要「一國兩制」或是一視同仁?也頗值得討論。
來自南太平洋吉里巴斯的田嘉蕾表示,大部分外籍生不是有工作經驗、就是年紀較長,上課點名讓他們有「被迫」且不受尊重的感覺,而且某個課程若是自己學習更有效的話,又為何一定要到課堂呢?
比如羽球、籃球等體育課,許多外籍生都覺得這些基本動作或比賽規則他們早就會了,老師既不肯彈性安排,學校又強迫課堂點名,實在苦不堪言。
攪動一池春水以後
換一個角度看,台灣學生身處在被外籍生「攪動」的課堂中,又受到哪些衝擊和變化?
「以前是別人『塞』給我什麼,我就拿什麼,」銘傳國際學院大二的台灣生褚韋宏表示,他和外國同學交往,除了英文進步神速外,最大的改變是燃起自己主動學習的熱情;雖然現在還不清楚未來的路,但碰到自己有興趣的事情,他已經懂得要勇敢去追求。
「但是老外的習慣有好有壞,好的要學習,壞的要引以為戒。」褚韋宏舉例,有些中南美洲同學很隨性,行事做人常常以自我為中心,不顧別人的方便或感受。例如答應要出席會議,卻遲到很久甚至放鴿子,以前他不好意思直講,現在他會抗議;辦活動開會時,外籍生若霸道地只撿輕鬆的做,造成工作分配不均,他也會據理力爭。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既然已張開雙臂歡迎國際學生來台,他們的意見我們聽進去了,他們的需求我們也樂於回應,才不枉費推動國際化的初衷!
【完整內容請見《台灣光華雜誌》三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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