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第幾次遇到這樣的情形了,會談許久以後的青少年,忽然抬頭問說:「如果我真的還不錯,為什麼爸爸、媽媽從不叫我像他們一樣,做個醫師、律師或大學教授?」
這樣的個案在心理會談初期通常是被動而沉默的。父母帶著他們來,往往是因為在學校出了一些狀況,由校方建議找專業資源。
青少年的被動要加以化解,原本就是耗時的。他們整個慢下來的身體,往往意味著關於自我的掌控已經失去最基本的信心,害怕再一次的失敗。這時,大人必須慢下自己的節奏,比青少年還放鬆的去陪伴。因為如果大人的身體又繃緊了,想行動了,對青少年而言又是一次無言的批判:「怎麼這麼慢?」「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嗎?」
會談許久以後,和青少年之間建立互信關係了,他們才敢將內心最深的恐懼或羞恥說出口:「為什麼父母從不要求我?」
這樣的父母其實我也認識許多,包括十分熟悉的朋友或同學。在大人自己還是小孩的時代,他們就被要求要考上前三志願,考上台大、考上醫科,被要求要找到一個響亮的專業做為職業。這些父母當年是多麼痛恨這一切要求對自己成長人格的扭曲,甚至走上街頭,加入要求教育改革的示威人潮。他們被要求太多了,所以下定決心做一個不要求的父母。
我問診療室的青少年,你的父母是怎麼說的?他回答,父母說只要我喜歡,只要我認真,做啥都可以,工人或小販都無所謂。「為什麼他們叫我做工人呢?是不是我天生就比較笨?」最後這句話是他們憋了許多年,終於講出來的。
教養是一件很複雜的行為。過度的要求和鞭策,將人們的快樂能力都磨光了;但是,完全的放任而不要求,又將如何呢?這是沒有絕對答案的。只是,我們想要做更好的父母,於是對過去憎恨的那些面向不自覺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走到另一端了。
是的,小孩的自發性是要被尊重。他們有對於這世界的各種想像。只是,這些想像也是要被肯定和誇讚的。大人的期待,像和小孩一起分享對未來幻想的期待是最好的,只要做到不過度強行加諸於小孩身上,都是對小孩自我表現的努力做出適當回應,也就是一種背書,一種清楚的肯定。
父母難為,就是因為在肯定和強行要求之間,在適度壓力與過度壓力之間,永遠都沒有一把客觀的量尺,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覺了。
【完整內容請見《親子天下》2010年0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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