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原因讓你小小年紀就接觸佛法?
我從小讀的是教會學校,十三歲父親過世,家族為父親舉辦儀式時,我才第一次接觸佛教,但沒有深刻認識。我曾經是個「看誰都不順眼」的叛逆少女,在北一女成績平平,聯考前才慌了手腳,甚至一度緊張得大哭。當時,篤信佛教的母親對我說:「不如我帶你到佛光山的普門寺,請師父幫你加持一下吧?」起初我有些排斥,覺得佛教似乎是「老人」的宗教,跟年輕人格格不入,但當我看到當時普門寺的慧明法師,一切都改觀了,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投緣」吧。這位法師從不說大道理,也不主動跟我談佛法,只是單純地關懷我,讓我覺得很感動。
聯考之後的暑假,我幾乎每天往普門寺跑,從幫師父倒茶、穿海青開始學起,還跟著師父到各大專院校演講。會讀書的小孩什麼事最厲害?答案就是做筆記。暑假結束,我也記了滿滿一本法語,還喜歡把我聽到的佛法,與老師、同學們分享。進入輔仁大學,我加入佛學社,想請慧明法師到學校演講。這個消息傳到星雲大師耳中,他說:「你們邀請慧明法師,那怎麼沒有邀請我呢?」我說:「大師這麼忙,有時間嗎?」星雲大師笑著回答:「你沒有試試看,又怎麼會知道呢?」我本來以為大師只是隨口說說,不料他是認真的。那是我人生中負責的「第一件大事」,吸引了好幾百個人參加,辦得很盛大。可是,當活動結束,我心中突然浮現一個感覺:「除了這種風光的事,除了像鸚鵡一樣重複法師的說法,我還會做什麼呢?我真的懂佛法嗎?」當下我決定從此「封口」,心中決定,如果有朝一日我還要再開口說,一定要有親身體驗之後才說。
是什麼樣的因緣際會,讓你投身《佛國之旅》的製作?
我畢業之後,擔任電視台記者多年,而且一度負責政治線、社會線,每天接觸的,都是一些「奸淫擄掠的事」。加上台灣的新聞環境愈來愈惡劣,忠實報導事件不夠,還要夠煽情、夠聳動。其實我的內心是很難過的,一直在想:這真的是我要的生活嗎?我讀了這麼多書,究竟是為了什麼?就在我心灰意冷,想離開媒體圈之際,二○○二年,我到日本採訪,利用空檔去佛光山位於富士山腳下的寺廟散心,巧遇星雲大師,他跟我提到拍攝《佛國之旅》的想法,邀請我擔任製作人。我們談了好幾個小時,這個計畫讓我聽得津津有味,也不考慮這項工作有多少薪水、穩不穩定,回台灣就辭掉工作,專心投入紀錄片的拍攝。
與其他佛教節目相較,《佛國之旅》相對比較活潑,為什麼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呈現?
製作《佛國之旅》的過程中,我和星雲大師之間經過許多溝通與磨合,有時候一集節目可能修改超過十次以上。經過反覆琢磨,最後呈現的版本,大概是大師跟我的想法「加起來再除以二」的結果。記得當時大師看完第一集拍攝樣帶,說:「你怎麼跟脫韁野馬一樣?說話這麼快,說些什麼我都聽不懂。」原來大師覺得我太活潑、太「High」了,希望我「收斂一點」;而我認為大師的想法太嚴肅了。
我告訴大師,希望呈現「觀眾看了不會想轉台」的節目;還有,既然拍攝《佛國之旅》初衷是為了度人,那麼,這節目應該不只吸引佛教徒,也要能吸引非佛教徒的族群。因此很堅持《佛國之旅》不應只在人間衛視播放,而要把目標放在商業電視台。一開始根本沒有電視台願意播,後來幸運受到許多人的幫助,增加了《佛國之旅》的能見度。
記者與紀錄片製作人兩個角色之間,最大的差異是什麼?
我製作、主持《佛國之旅》的初期,總覺得節目「少了一味」,卻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後來發現,我還習慣用記者「抽離」的角度報導,但對紀錄片而言,這樣不夠精彩,顯得太疏離了。所以,後來我每到一個地方,就強迫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融入當地的生活,跟他們一起吃、一起喝、一起住,真正進入截然不同的世界,事後看拍攝完成的作品,也證明「這樣做就對了」。
當然起初我也相當難以適應,也被很多落後的生活條件「嚇到」,但我後來卻愛上這種「生命相互融入」的感覺。真正放掉自己之後,我可以和別人對談得更深,更有感同身受的同理心。
你曾走遍世界各地,其中是否有難忘的故事能與讀者分享?
平時我出國,身上都會帶一些結緣品送給有緣人,不是什麼太貴重的東西。一次我到蒙古,送給一戶牧民一條觀音項鍊,他慎重地收下禮物,跟我說:「蒙古有一句諺語:『認識一千個人,不如記得一個人的名字。』你送我這麼寶貴的東西,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名字。」
還有一天,我看到路邊有很多小朋友在賣馬奶,我不敢喝,沒辦法向他們買,就給了他們一把糖果。車子開動後,那些孩子追著車子跑,一直揮手大喊「謝謝」……其實我沒能替他們做什麼,我真是何德何能,竟然接受他們這麼真摯的感謝。這些人讓我想起都會生活中被遺忘已久的率直、單純,傳達出人間美善的一面,他們給我的,其實遠比我給他們的更多。
到不同國家旅行的經驗,對你個人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最大的感受,就是「世界是圓的」,當我們習慣文明生活燦爛的時候,是否想過,地球的另一端,其實還有不同的人,在用截然不同的方式生活著?我在印度的一條街上,看到最華貴的豪宅,也看到社會最底層、最窮的人,讓我體會到「精英社會能出偉人,唯有在這麼苦的世界,才會有聖人誕生」;我在印度人身上,看到「向生命說『是』,接納每個發生」的勇氣,了解當困境來臨,你愈是抗拒它,只是愈讓自己痛苦……因為拍攝《佛國之旅》走了這一輪,屢屢讓我想起學生時期在佛書上看到的那些慈悲智慧,不過這次不再是紙上談兵,而是親身體驗,「行萬里路」真的能讓經典變成「活的」。
誰是影響你最深的人?
影響我最深的人是達賴喇嘛,他看待生命的方式智慧又風趣,讓我看見跨越種族、宗教的慈悲。我在美國時,有一次參加他主持的法會,會後我問他:「人生面臨抉擇的時候,該怎麼辦?」他回答:「要思考對人類有意義的事。」這句話改變了我的人生,也讓我更堅定自己的志向。
你有什麼話,想跟年輕人說?
有一句話說「富貴學道難」,現代人的生活太富裕、步調太緊湊,又沒有「中心思想」,因此常抱怨自己「不知為何而忙」。偏偏接觸到的訊息,又那麼速食,彷彿跟衛生紙一樣,用過就可以扔了,這種習慣,讓真正好的、有價值的東西也難以深植到生命中。
我覺得每個人都不應該活在社會給的「假」價值觀裏、不該活在「集體思想」裏,像是一定要賺多少錢、一定要有多麼偉大的社會地位……應該「剝落假我」,靜下心來問自己:「我想要什麼樣的人生?」如果最後還是決定選擇汲汲營營的人生,那麼就停止抱怨;如果願意改變,就鼓起勇氣,忘掉世界給你的包袱。你可能會損失的是金錢,是安定,也要認清眼前一定會出現需要解決的困難,可是你會獲得「看見生命、接納生命、轉化生命」的機會。
之後是否有什麼拍片計畫?
很多人都問我「之後想做什麼」?不僅是記者問、朋友問,甚至連我認識的仁波切都問。但其實我最想試試看:什麼都不做,究竟會怎麼樣?如果我把現階段有的成果都丟了,利用這段時間整理自己,會不會因而開啟一個嶄新的生命階段?這問題,我還不知道答案,生命本來就是一段未知、不可掌控的旅程,能掌握的就只有「現在」,就讓未來一切順其自然地發展吧。
你心中最幸福的片刻是什麼?
能和自己的內在相處,能看到、了解生命的生滅都是一種現象,然後能真正放下,就是我內心最幸福的片刻了。
【完整內容請見《講義雜誌》2010年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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