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導演吳念真曾說過一段話,毫無預警地在我心口劃了一下,讓我感受到些許刺痛。
他說:台灣的小孩子沒有了笑容,我們這一代拚死拚活為了什麼?
短短數言已然讓我心驚,泛起陣陣漣漪,很多想法盤旋不去,我一直自問:為何沒了笑容?
這當與一件事有關,統稱文憑主義,它讓原本笑容可掬的孩子全變了樣。眉頭深鎖,眼神渙散,一不小心,皺紋還溜了出來。
讀書這件事莫非太難為孩子了,致使原來該是具有魔法的知識,卻成了魔咒,緊緊地扼住他們的咽喉。朗朗的讀書聲下,其實是濃濃的、哀怨的、止不住的傷感。我的觀察與吳念真雷同,輕而易舉就可以在周遭看見這樣的孩子。
怎麼可能有笑容?
書包那麼重:大約六公斤;功課那麼多:要寫五小時;讀書那麼久:林林總總需時十二小時;考試那麼慘烈:老師毫不費力地就考上五科、七科。於是我見着的國、高中生頭都垂得很低,心情糟得很,煩惱如毛,笑容早被不經意的霜雪藏起來,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我認識笑容,它同我說過,笑意是人生必要的元素。沒有笑容的人,容易患憂鬱症,繼而淪為精神病人,再慘一點就燒炭了。我了解,很多人的笑容屬於天方夜譚,因為他們潛在的壓力遠勝過吐出去的苦水,一直處於混濁狀態,等不到清澈時刻。
請讓孩子的笑容復活吧!
這句話是我的祈禱語。
釜底抽薪的妙法在於認識文憑主義,了解它的能與不能。
有人曾這樣質疑,難道學歷真的不重要嗎?
不!
它有語病,應該這麼解才是:如果讀書讀出名堂,有一番別於他人的見解,受到喜愛,成了一家之言,這張文憑就有效益,屬於有用的讀書。
反之,讀成失望,讀出疲憊,讀得辛苦,最後還一事無成,這張文憑就是無益。
具體的分野在於,文憑是學歷還是學問?
學歷只是一張紙,讀了幾年,畢了業,把這張紙鑲嵌在牆上,就可以告訴他人師出何門,得的是什麼學位了。
至於管不管用,就不在討論之列。
學問是寶盒,蘊藏着有力量的知識,讓人因為閱讀而有了高度、深度與遠見,展現無遠弗屆的視野。
我完全同意劉向的說法,「書猶藥也,善讀可以醫愚。」但得先了解,它是良藥還是毒藥?
杜甫的名言,「讀破萬卷書,下筆如有神。」應該不包括一切考試用書,或一考再考的筆試,毫無止境的荼毒。
關於雞隻施打抗生素、荷爾蒙,早已不是新鮮事,只因養雞者想在短時間內,最好是一夕之間,把雞隻養大,暴肥,好賣得好價錢,可是這樣餵養方式並不健康,而且可能含藏餘毒,我們稱這類的雞隻為飼料雞。
另一種雞則是土雞,放生於山中,自由自在,依照時序成長,肉質鮮美好吃,很有嚼勁,與飼料雞不同。
我們需要土雞式教育,扎實做好每一個動作,才會使孩子成為知識分子,真材實料,滿心歡喜。 我們最怕吃藥矇混的飼料雞,即使因而擁有學歷,恐怕也是知識「混」子。入社會沒有能力的人,處處碰壁,依舊是苦。
分與混,一字之差,卻差很多。
前者學為所用,把讀到的材料化為有用的物質,施用於人生,就是有用之人了。春風得意,笑容滿面。
後者學非所用,鎮日苦讀,卻一無所獲。這類的人通常灰心喪志,否定自我,當然愁眉不展,憂心忡忡了。
我懂了!
只要把書讀成了有用,就有笑容;讀成無用,笑容就消失了。孔子所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應該是真的。
只有知之,應屬三流。
知之兼好之,則為二流。
知之、好之、樂之三者兼備,鐵定是一流了。
一流者,陽光燦爛,豈會不笑?
【完整內容請見《讀者文摘》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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