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言是我的好朋友,嗯……應該,是吧。
當然,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曾經是「小說家讀者8P」的成員,我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他的,但究竟為什麼,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呢?(喂!小伊,是吧,我們算是好朋友吧?不然的話,這篇報告再繼續寫下去會讓我變得非常厚臉皮。)
我剛認識的伊格言這傢伙,二話不說就是一個憤怒青年,幾乎對什麼事都有意見,一批評完別人寫的作品,就會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對犀利眼神直瞪著對方,彷彿是認真地表示:「少在那裡說大話了,這世界沒有我不能捏爆的橘子。」
而且由於2003年他出版了第一本小說集《甕中人》就技驚四座,一下子成為備受文壇矚目的超級新人,卻又自作自受地裝出一種遇神殺神,逢佛滅佛的不良形象,結果不管是有心或無意,該得罪或是不幸被他得罪的人,多到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不過,這樣一個從頭到尾都難搞透了的傢伙,當2005年我即將出版第一本小說集《稍縱即逝的印象》,卻沒有前輩老師願意幫我寫序時,他居然慷慨地答應幫我寫一篇導讀以為序。
「你的小說寫得很好。」我打電話謝謝他的好心時,他大概是這麼說的,「否則我不會幫你寫。」
我聽了這話,心裡相當掙扎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能被他誇獎這一句,一定表示自己寫好了什麼,只是這傢伙的年紀還小我五歲耶,居然敢講得一副當我老大的樣子。
過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寫出第二本作品:30萬字的長篇小說《噬夢人》。雖然是好朋友,但他沒讓我那麼好過,為了爭取這本書能在我們這邊出版,該談的談了,該規劃的規劃了,該氣的該唸的該罵的該抓狂的也都一應俱全了。而且為了讓他能展現獨特強烈的個人形象以登上雜誌封面,我們特別為他設定服裝造型,甚至出借我個人結婚用的皮鞋,並首次將作家、攝影師、編輯與美術人員都拉進攝影棚討論範本、定裝、試光、拍照長達三個小時。這對時尚媒體來說只是小兒科的練習,但我們應該是台灣有史以來,第一個如此慎重處理作家影像與封面設計的文學雜誌。
因為我知道出版這小說對他來說是一件再重要也不過的事情了,在他的作品獲得德國法蘭克福書展、萊比錫書展選書,並入圍2007年曼氏亞洲文學獎(The Man Asian Literary Prize)與2008年歐康納國際短篇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之後,他或許是六年級這一代最接近頂尖國際獎項的重要作家,雖然很不甘心,可是我想我明白這傢伙的焦慮。
「完成這小說之後……」小說完稿的隔天,他這麼對我說,「我能感受到深深的虛無。」
我看著伊格言近乎筋疲力竭的臉色,我知道這就是我喜歡他的原因。或許,也是他會不吝當我的好朋友的原因:他是個心神善感而溫柔的人,而且懂得小說是怎麼一回事。
◎作者簡介
王聰威
小說家、現任聯合文學總編輯。1972年生,台大哲學系、台大藝術史研究所。曾任台灣明報周刊副總編輯、marie claire執行副總編輯、FHM副總編輯。曾獲巫永福文學獎、中時開卷好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決選、金鼎獎入圍、台灣文學獎金典獎入圍、宗教文學獎、台灣文學獎、打狗文學獎、棒球小說獎等。著有《戀人曾經飛過》、《濱線女兒──哈瑪星思戀起》、《複島》、《稍縱即逝的印象》、《中山北路行七擺》、《台北不在場證明事件簿》等。
※延伸閱讀:
‧伊格言──一部終結所有小說的小說
【完整內容請見《聯合文學》八月號310期;訂閱聯合文學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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