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雨賢是出生桃園龍潭的客家子弟,三歲搬到台北艋舺,當時念的學校就是今天的老松國小,也因此鄧雨賢在家講客家話,和周遭鄰居還有學校同學講閩南話,當時日治時期接受日本教育,所以鄧雨賢也精通日語。鄧雨賢的歌曲,後來也在不同時空被翻譯成不同語言傳唱。
鄧雨賢的孫子鄧泰超在受訪時特別提到,鄧雨賢出身於「一門三秀才」的漢學家族,可以將歌詞意境詮釋的很貼切,並貼近作詞者本身心靈世界的感受,這與鄧雨賢從小深厚的漢學基礎有很大關係。
其中鄧雨賢作曲、李臨秋作詞的《望春風》,歌詞就是來自於《西廂記》「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這樣的靈感,而讓李臨秋譜出了「獨夜無伴守燈下,春風對面吹,十七、八歲未出嫁,看著少年家…」這樣的歌詞,如果沒有很好的文學基礎,要如何詮釋呢?
傳教防諜拉軍夫
都用他的歌
約在1950年代於東南亞也發行了華語版的《望春風》,在1965年代左右還被國民政府改編成《保密防諜歌曲》,鄧泰超也依稀記得當時其中的一、兩句歌詞:「無中生有造謠言,匪諜真荒唐。搬弄是非毀法紀,叛亂的勾當…」。
鄧雨賢的歌在當時因為廣受台灣民眾歡迎,旋律深深烙印在每個人的腦海,因此《望春風》、《雨夜花》和《月夜愁》,在日治時期台灣推動皇民化運動時,也被強制改編成《大地在召喚》、《名譽的軍夫》和《軍夫之妻》等「時局歌曲」,好好的作品就這樣被改成日本軍歌,鼓勵台灣人去打中國人當軍夫,讓鄧雨賢的內心非常沉痛,卻也無可奈何。
但到了1980年代左右,《四(四季紅)、月(月夜愁)、望(望春風)、雨(雨夜花)》因為旋律簡單,且易唱易學,也被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出版的《長春詩歌》改成了宣教用的詩歌。
而一般被大家認為是描述當時中山北路一帶煙花女子情境的《雨夜花》,其實最早是一首旋律輕快,由廖漢臣所譜詞的兒歌《春天》,但因為反應不好,周添旺覺得很可惜,便另外寫了《雨夜花》歌詞,並且把速度放慢,就變成我們今天所聽到的《雨夜花》了。
另外《月夜愁》歌詞中的「月色照在三線路,風吹微微,等待的人,那抹來…」所描述的就是當時總督府前面的「三線路」,同時《月夜愁》也是鄧雨賢的另一首歌曲《江上月影》的間奏。之後《月夜愁》也陸續改編成國語老歌《情人再見》,也被填詞為台灣基督教歌曲《那阿美》。
譜曲宣傳種地瓜
收成也極佳
畢業於台北師範學校的鄧雨賢,在師範學校接觸到音樂,也讓他喜歡音樂並且開始學習、研究、創作音樂,當時他看了很多作曲、和聲等音樂書籍,也接觸到鋼琴、小提琴等樂器,對音樂展現出很濃烈的興趣,甚至還曾經到民間採集歌謠。
鄧雨賢也主張,藝術本身不是貴族的專利,而是普羅大眾都可以接受的,因此他走大眾路線,他認為大家都可以接觸到的音樂才是好的歌曲。當時剛好也是日本人將廣播媒體引進台灣的盛行時期,鄧雨賢的作品正好在得天獨厚的機會點被發表宣傳;鄧泰超也形容,父親小時候經過鄰居家,都可以聽到鄧雨賢的歌曲被播放。好音樂碰上廣播媒體在台灣的興盛時期,大家生活的最大樂趣就是聽廣播歌曲,鄧雨賢因此廣受歡迎。
但後來中日戰爭即將爆發,廣播媒體開始改做政令宣傳,娛樂市場漸漸衰微,唱片公司也受到影響。原先鄧雨賢想到日本發展,但因為女兒的過世,讓鄧雨賢回到台灣,毅然決定到芎林教書,這段時間他還是持續創作,只是作品比較少。
因為當時芎林地區物資和糧食的缺乏,鄧雨賢也配合郡守,譜曲宣傳,鼓勵當地居民種地瓜。鄧泰超說,因為鄧雨賢譜曲推廣,當時芎林國小附近只要有空地就是種地瓜,收成都非常好。同時鄧雨賢還在竹東訓練一支管樂隊,也會幫小學生的表演創作音樂。
雖被迫取日本名
意指漢人心
為了感念鄧雨賢對芎林的貢獻,鄧雨賢過世後,當時芎林國小的日籍校長還立了墓誌銘,刻上鄧雨賢的日本名字,寫著「音樂教育家,東田曉雨之墓」,讓鄧雨賢的家人非常生氣也提出了抗議,認為鄧雨賢又不是日本人,為何要刻日本名、立日式墓碑?但日本人卻認為,他們不僅尊稱鄧雨賢為音樂教育家,還刻上日本名、立日式墓,是非常至高的榮耀,不願意改變。
經過溝通後,才在墓碑的右側面註明「舊名鄧雨賢」,左邊則寫上他的創作作品。
而說到鄧雨賢在芎林時用日本名,鄧泰超解釋,在當時的時空環境,如果想要在公家機關工作,就不得不用日本名,就像戒嚴時期的台灣,在公家機關上班就不得不加入國民黨一樣。且為配合當時日本政府的「國語化家庭」政策的實行,也必須被迫改為日本姓氏。
但鄧泰超強調,鄧雨賢的日本名字「東田曉雨」,除了是為了紀念父親鄧旭東的「東」字,同時也是因為「鄧」的日文發音和「東」的日文發音相似,「田」則是因為當時芎林的田園風光,再加上喜歡「雨景」的鄧雨賢漢名中的「雨」字。鄧雨賢雖然被迫改了日本名,卻還是無時無刻強調自己是漢人,提醒自己不能忘本。
同樣的,鄧雨賢的另一個筆名「唐崎夜雨」,也似乎是在對日本人嗆聲「我是來自唐山的漢人」!
另外同樣是因為「唐」的日文發音和「鄧」的日文發音相似。鄧泰超也說,有人說「唐崎夜雨」一名和日本「近江八景」之一的「唐崎夜雨」有關,但他認為這只是巧合,唐崎夜雨這個名字,只是祖父在強調自己的漢人身分罷了。
用五聲音階創作
展現客家情
鄧泰超也轉述父親的說法,表示鄧雨賢在創作時是個非常神經質的人,有些人讀書時可以廢寢忘食,鄧雨賢是創作音樂可以到渾然忘我的境界,即使是在上廁所,靈感來了也會敲敲打打,想到的時候就會趕快把譜記下來。有次鄧雨賢請朋友吃飯吃到一半,靈感突然來了,竟然請服務生把飯先放著,趕緊跑回家把譜記下來再回去吃飯。
鄧雨賢也很注重小細節、很愛漂亮,在沒有打字機、沒有立可白的年代,大部分的人寫信寫錯字,都是把錯字塗掉繼續寫,鄧雨賢卻是有錯字就整篇揉掉重寫,在信上不會見到任何一個錯字。
而且每天早上出門都會梳妝得整整齊齊,鄧泰超說,以1930年代來說,現在坊間流傳的那些照片,那個年代有誰會拍沙龍照?雖然也許是為了配合當時的唱片宣傳,但鄧雨賢的確是一個非常注重形象的音樂創作者。
而對於有人說,鄧雨賢是客家人卻沒有為客家人做作品,鄧泰超解釋,其實在當時祖父周遭並無客籍作詞者配合,但鄧雨賢留著客家人的血脈,用客家人的生命創作,就代表客家人的作品。並且他作品中,大多都是使用傳統客家歌謠常用的五聲音階創作的,同時期其他人的作品就沒有這麼明顯了。
此外,關於坊間有人說鄧雨賢的作品只有50餘首,鄧泰超強調,光是蟲膠唱片他找到的就超過50首,個人的整體蒐集更已經將近100首了。而所謂蟲膠唱片,比黑膠唱片出現的時間更早,因為製作的材質是一種東南亞「蟲膠蟲」吐出的分泌物,所以才被叫做「蟲膠唱片」,但是蟲膠唱片的質地較黑膠唱片硬且易碎裂,因此收藏相當不容易。
外界誤解鄧雨賢
後人忙澄清
近年大家對鄧雨賢的認識,通常都來自於舞台劇《四月望雨》,以及小說《望春風》,讓這位歌唱作品已經在台灣傳唱超過70年的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又被賦予新生命,活躍於舞台上。
鄧雨賢的後代,雖然肯定了其中的藝術價值,卻也認為有部分的表演和小說情節,為了戲劇張力與娛樂效果,有人在裡面杜撰了不符事實的劇情,造成外界對鄧雨賢的誤解。因此鄧泰超特別在他台灣科技大學的碩士班論文寫了《鄧雨賢生平考究與史料更正》,企圖扭轉外界對鄧雨賢的錯誤認知。
近期新竹縣政府也為紀念7月21日的鄧雨賢105歲冥誕,舉辦了紀念音樂會。但鄧泰超表示,其實1906年出生的鄧雨賢,明年才是他真正的105歲生日,且適逢建國100周年,他也預告協會將會推出大型紀念活動。
他認為,台灣本身的文化太少了,不想辦法推出去就沒有文化了,如果可以把鄧雨賢的音樂推上國際舞台,他認為這是家屬應盡的本分。
因此他成立了台灣鄧雨賢音樂文化協會,希望可以整合資源,並且建立網站,把資源、資料做整合,成立一個可以向外推廣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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