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多人歌功頌德、多人噤而不言的時代,敢於批判。我們在多人專務批判、糟蹋批判的時代,是否也該敢於本於事實,提出不至於到歌功頌德地步的正面表列,並仍然提出不帶偏見、不涉情緒的具體意見?鳳凰太多的時候需要烏鴉,遍地烏鴉的時候,是否也需要一點比較接近鳳凰的聲音?
我們時常看到一個清楚的現象,並且這個現象愈來愈多,那就是,當一個被批得體無完膚的政治人物,一旦因此而下了台,退了選,或斷了臂,他的頹勢就有了轉機。接下來,批評他的聲音少了,幫他說話的人多了,而他的優點居然被看見而為人樂道,甚至不無懷念了。
這個情況發生在劉兆玄下了台之後,周錫瑋退了選之後,也極可能發生在郝龍斌這回斷了好幾臂之後。其實,以往落了選的黃大洲、宋楚瑜都在競選失利多年之後,總三不五時被人拿來稱許、抱憾。
也許這就是退的哲學,知所進退的好處(不管當時情不情願)。對他們這些個人而言沒有多大損失,不但重獲公道,而且從此以後什麼辛勞都不須付出,便可坐享殊榮,四處受人趨前殷殷致意,的確不壞。
可是對社會大眾而言,他們很晚被發現的長處與功業終究沒法子持續作用,隨著他們個人的消失於政治舞台上而消失於眾人的受惠福分中。繼之而上的人,假若不知這離去者的優質於先,又無法望其項背揣度二三於後,更若不斷因而老是荒腔走板,其結果,無非一直重覆演化政治能量不得累積長進的事實,如此者群體受到的損害何其大哉!
因此,以批判為務,將政治人物一個一個罵倒的作法,恐應受到檢驗。為了免於事後發現其作為與長處而時不我予,則在當下觀照現時政治人物缺失之餘,也能同時察覺其可取之處,恐是社會發展至今的新的必要。
所憾者,走過當年歌功頌德的年代之後,因言論禁忌的全面釋放,人們自無任何壓力去標舉哪個執政人士的豐功偉業,否則將被目為落伍的、老舊的、噁心的、具目的性的;換言之,是不屑一為的。反對黨唯立場是從,賣力批判,執政黨即或有所妝點,卻易遭人嫌其自吹,而多所瞻顧。親反對黨之媒體極盡舖張之能事;綿密撻伐,非親反對黨之媒體至多於批判中求其公允,仍多不願藉正面肯定顯現公允。
然而我們也應指出,在批判受到制約的時候,批判是需要勇氣的,可是當批判已蔚然成風,批判已車載斗量,特別是批判已不問是非真假以至氾濫成災的時候,批判幾乎已一無勇氣、智慧、品質可言。不得不令人擔心,這樣的濫用批判,則批判的價值何存?批判的公信何在?
誰都知道,批判的價值要建立在事實基礎上,可是在這個放言高論的時代,有多少人的批判是誤聽、誤信、誤判,隨口而出?有多少人在批判之前做足了功課,查足了事實?當批判如家常便飯一樣簡便容易,其為害的程度絕不下於當年那麼信手拈來的歌功頌德!
我們在多人歌功頌德、多人噤而不言的時代,敢於批判。我們在多人專務批判、糟蹋批判的時代,是否也該敢於本於事實,提出不至於到歌功頌德地步的正面表列,並仍然提出不帶偏見、不涉情緒的具體意見?
鳳凰太多的時候需要烏鴉,遍地烏鴉的時候,是否也需要一點比較接近鳳凰的聲音?這難道不是媒體應該有的本質嗎?這難道不是另一種震聾發聵的作為嗎?
唯有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的時候,才能使政治人物在好的基礎上向更好堆疊,並摒棄不好。方不至於由於沒有是非標準,任令不負責任的政客、媒體藉著人民看不清好的情況下,輕易讓好消失,以致反覆往例,在明天懊惱!
【完整內容請見《新新聞》12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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