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九月的校園恢復了生氣,台北縣淡江大學也與全台一九五所大學一同迎來了新學期,及來自全台各地的新生,在熙來攘往的年輕人中,一位身穿粉紅色POLO衫、卡其長褲的中年人隨著人群往前移動,他來到商管大樓,走進其中一間教室,站上講台。「各位同學好,我是你們這堂課的教授林聰吉。」他甫一開口,原本嘈雜的教室頓時安靜下來,全場新生鴉雀無聲,注視著台上的教授,隨即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因為,他們注意到這位教授兩眼似乎無法視物,正以雙手摸索著尋找教具。
林聰吉感受到新生的驚訝反應,但他早已習慣,這對他來說,又是另一個充滿挑戰的四年||贏得五十位學生的信任,讓他們知道「原來盲教授也能授課」。相對於老天在他生命中製造的驚奇,這點挑戰其實不算什麼。
林聰吉是台灣一九五所大學中唯一的一位盲人專任教授,他不僅自製教學投影片、擔任班導師、負擔與一般教授同樣吃重的工作,去年還被淡江大學評選為優良導師,一位全盲的教授如何能堅守崗位,甚至表現得比一般教授還好?
一覺醒來頓失光明
誰又能想到,四年前,他還是快樂的明眼人。
二○○六年某天早晨起床,「我習慣性地望向鏡子,卻看不見自己,我盯著鏡子方向一陣子,最後默默離開。」他冷靜地說,從那一天起,他的人生墜入無邊的黑暗中。那個絕望的早晨,他沒有大哭、慌張失控,因為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十三年前,林聰吉正在美國普度大學(Purdue University)攻讀政治學,有一次眼睛不舒服去看醫師,以為只是一時不適,檢查結果讓他大吃一驚,「醫生說我得了青光眼,視神經有九五%已經壞死!」只用了三十秒,醫生宣告他眼睛的死刑。
對於這個青天霹靂般的打擊,他完全無法接受,四處尋求非傳統醫療,有一次甚至讓一位針灸名醫在他臉上扎上二十幾支二吋半長的細針,像個刺蝟般一樣動也不動地躺了半小時;也曾絕望到找自稱可通神的老醫師作法,喝下不知名的藥汁,但他的視力依然逐漸惡化。
在此打擊下,林聰吉仍取得了博士學位,回到台灣後,一九九九年他順利進入淡江大學擔任副教授,站上他最期待的教學舞台,但他心中卻充滿憂慮,深怕別人發現他正一點一滴地失去視力。在教學的空檔,他仍不放棄最後一絲機會,前後陸續動了十次大大小小手術,但未見一絲改善,「其實我早就知道一切無望,全是白費力氣。」他搖搖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
四年前完全失去視力那一天,從醫院回家後,他沒有坐下來哀嘆、發呆,反而立即動手整理駕照證件、心愛的攝影機及照相器材,一口氣全都扔了,沒有一絲心疼不捨,「我都瞎了,這些以後都用不到了,還留著幹麼?」他毅然地說。
雖然拋開最喜愛的攝影嗜好已經四年,但他仍然留著最心愛的照片,「你看看,這張應該是我兒子,好不好看?是我拍的喔!」林聰吉在他辦公室的書架上,小心翼翼地摸索出一包牛皮紙袋,裡面裝著幾張相片,是他失明前親手為兒子拍的。
「就算看不見,我依然是專業的老師」
「在第十次手術失敗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製作教學投影片,因為未來我將無法書寫黑板。」二○○○年開始,林聰吉的視力急速衰退,他知道開往黑暗世界的列車已經啟動,手術失敗後,他積極準備面對黑暗世界這個巨大的敵人,就像一位士兵,這是他一個人的戰爭。
用了四十二年的眼睛突然看不見了,林聰吉坦承,一開始的確不能接受,「我也想過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陷入過低潮,可能你不會相信,但我只花了短短幾天就接受了事實。」林聰吉不帶感情地說,「我心裡想著,我這輩子是注定要瞎了,這是必然會發生的,就算我繼續失意、悲傷,視神經也不會突然回復健康,與其不斷難過,還不如選擇接受它。」
不想離開學校、離開最熱愛的教學舞台,他必須比別人更辛苦證明,沒有了雙眼,他依然可以正常教學。林聰吉拚了命地埋頭苦讀,「我想用我的專業讓大家了解,就算看不見,我依然能做個專業的老師。」
為了閱讀、準備教材,林聰吉找到盲人專用掃描機,只要將紙本資料掃描傳入電腦,盲用電腦便會一字一句讀出聲音,若是以打字輸入資料,電腦也能讀出輸入的筆畫,確認輸入文字正確無誤。一開始很不習慣這樣的讀書、寫作方式,林聰吉花了比以往多數倍的時間,「那段時間我每天早上四點就起床研究,老實說,自從瞎了,我比以前還要認真。因為我不想讓人看不起我!」林聰吉激動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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