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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歡送黃芷琳同學自聯合文學畢業。
芷琳是我們去年九月依教育部「大專畢業生企業實習方案」聘任的雜誌實習編輯，按規定只有一年的實習時間，所以不得不依依不捨地與她分離。
當時來應徵的人非常多，可是不管選誰我總覺得很擔心。這些剛從各大專院校畢業的七年級孩子，看起來一律手足無措的樣子，面試時我必定會問：「最喜歡的文學作品是什麼呢？」或許你不相信，即使這些孩子明明知道要去應徵的是一家文學出版公司，但就是會回答出非常令人驚豔的答案。有一位男生說：「我最喜歡的是鄭豐喜寫的《汪洋中的一條船》。」我的意思當然不是《汪洋中的一條船》有什麼不好，只是這聽起來顯然不太對勁吧。
至於以當圖書館館員為職志的芷琳則回答《惡童三部曲》，於是我們當下便決定要錄取她。實際一起工作之後，才發現她比我們所能想像的要更棒，不僅閱讀的品味極佳，批評寫差了的作品也十分得理不饒人。而除了交代的各種雜誌庶務、採訪、約稿、校稿、訂便當訂肯德基訂鮮芋仙都能順利完成之外，還非常能吃苦耐勞，任何加班要求從沒聽她有任何抱怨，也從沒藉口住在基隆太遠蹺班不來，不只適合當編輯，我想當媳婦也相當不錯。
我們在錢櫃KTV為她舉辦歡送派對，同時也拍攝本期專輯的開門頁。如大家所見的，我們在聚光手電筒前面紮上彩色玻璃紙，關掉包廂裡的所有燈光，只留下電視螢幕的白光，然後由我、黃蟲、雜誌副主編維信哥、叢書副主編小草、工讀生菜菜，一一輪流站到電視機前揮動手電筒製造V字的效果。
實在非常難，我們已事先於YouTube上找到日本人做的影片當參考，但仍然調整了好幾次照相機的快門時間，改變手揮動速度、角度、站立的位置、燈光顏色、需要遮光的程度都是一試再試，最後才在美術編輯小五親自揮動與指導拍攝之下，總算拍出接近理想的成果。
正當我們人仰馬翻地拍照時，芷琳也熱烈地唱著歌。首先，她理所當然地唱著蔡依林、徐佳瑩、五月天的新歌，然後她開始唱陳綺貞、王菲、梁詠琪時，我已經覺得有些奇怪，這對她來說不都是老人的歌了嗎？接著她居然唱起了周璇、布袋戲主題曲〈爍爍俊〉和一首不知道怎麼回事的順口溜〈長藤掛銅鈴〉！這該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會唱的玩意兒嗎？
我站在一群年輕同事、杯盤狼藉的剩菜和成打的扭曲啤酒罐前，一邊像機器人般一次又一次地揮動光影詭異的手電筒，一邊聽著越發不合時宜的古老歌曲時，忽然有種荒謬感從腳底長出來，就像兩種不同的思考邏輯或開挖隧道的營造工法被硬生生地嵌合在一起，所以必然是有某人對這整個行為和場景，設計了某種滲入在場所有人的陰謀論，因而合謀了一個不正常的時空。
假如真有如此的合謀，要去了解這事，可想而知一定相當困難，湯瑪斯．品瓊的《V.》寫的便是無數這樣令人不安的片刻，其結論終究會是：這世界有我們無法預料的、無法想像的、恐懼說出口的什麼，在深深的底層存在著。我們可能永遠讀不懂這複雜的小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或者「V.」字到底代表什麼意義，但讀起來卻非常過癮，如活生生的美國1960年代反文化、奢華而暴烈的氛圍撲面而來。
最後，與《V.》和KTV陰謀論完全無關的，寫這文章時，芷琳已回基隆當國小代課老師了。非常可惜，敝公司目前既無正式編輯職位可續聘之，亦暫無媳婦的空缺，倘若讀者朋友有以上兩項的人員需求，我個人很願意做她的推薦人。
◎作者簡介
王聰威
小說家、現任聯合文學總編輯。1972年生，台大哲學系、台大藝術史研究所。曾任台灣明報周刊副總編輯、marie claire執行副總編輯、FHM副總編輯。曾獲巫永福文學獎、中時開卷好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決選、金鼎獎入圍、台灣文學獎金典獎入圍、宗教文學獎、台灣文學獎、打狗文學獎、棒球小說獎等。著有《戀人曾經飛過》、《濱線女兒──哈瑪星思戀起》、《複島》、《稍縱即逝的印象》、《中山北路行七擺》、《台北不在場證明事件簿》等。
※延伸閱讀：
‧百科式的荒原世界
‧酷兒，V，後現代
【完整內容請見《聯合文學》十月號312期；訂閱聯合文學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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