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條回家的路─新竹尖石

順著鄉道竹60線一路往上，內灣的喧囂漸漸退去，路變窄了，空氣越來越澄淨，溫度也越來越低。有幾個遊人停留在青蛙石照相，一切都跟以前一樣，除了原本佇立在懸崖旁的泰雅勇士像，竟在今年的蘇拉颱風中墜入山谷。





【攝影／Dingdong LEE】從宇老觀景台向東可俯視谷底的玉峰村及峰巒高聳的後山群峰

竹60是廣闊的尖石鄉最主要的道路，起點在尖石大橋，終點在新光，最高點宇老是前山和後山的分界點，許多要走巨木林的山友，和從內灣挑戰尖石路線的自行車友，都會選擇這裡作為中繼休息站。



宇老有兩個觀景台，一邊可以遠望新竹，運氣好的話會有美麗的雲海，另一邊即是所謂的後山。來到宇老的遊客，大部分都是為了前往巨木。尖石由於位置偏遠，深山中仍有保存完好的大片檜木林，有兩大著名的巨木群，一個是近年來十分熱鬧的司馬庫斯，另一個則是鎮西堡。



宇老並不大，公路旁有幾家視野極佳的餐廳，已經算是後山最熱鬧的部落。距派出所不遠的「以娜的店」，假日經常座無虛席，老闆是嫁到山上的平地人，把店整理得很溫馨，端出的食物成功融合泰雅與漢人口味，並不是一家只賣景觀的咖啡簡餐店。



沿著公路再往後山走一點，就會來到魯璧山莊，一樣有很棒的視野，寬敞舒適的空間，還有主人家的手工創作，不過，這些都不是讓人印象深刻的最大原因。這是一個特別的泰雅家庭，年輕一代四個姊妹當中，有三個選擇回鄉，而這在後山，並不常見。



魯璧的老闆Yumin（廖英雄）是當地人，跟大多數族人一樣，年輕時在山下打拚，開砂石車，妻子Sumy則經營雜貨店，他們有四個女兒。14年前，因為老人家身體不好，再加上Yumin始終覺得原住民還是要待在自己的土地上，夫妻倆於是毅然回到山上，從整地開始，一步步打造出現在的魯璧山莊。



剛回山上時， 雖然辛苦， 但對大人來說，畢竟是原本的家，適應並不困難。在山下長大的小孩就不一樣了，山上生活就像另一個世界，從城市帶上來的東西並沒有讓她們在同儕之間贏得敬意，反而是跑得更快可能更為重要。幸好在每一次或大或小的衝突中，她們還有彼此可以扶持。經營民宿和餐廳多年，女兒們已經習慣週末待在家裡幫忙父母，也漸漸愛上山，反倒離家求學之後，感受到的不是終於自由的喜悅，而是想返巢的思念。



我記得第一次住在魯璧，女兒們熟練地分工招呼客人，忙完晚餐之後，Sumy從廚房出來和當天客人閒聊。Sumy胖胖的，燒得一手家常好菜，臉上總是掛著笑容。身為四個女孩的媽媽，話題自然圍繞在她們讓她有多煩惱，但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她有多快樂滿足。



今年再去，山莊一角開了家咖啡店，原來是大姐和二姐的新事業，老三則和媽媽一起經營原本的中餐廳。除了小妹還在讀書，三個女兒都已回家。「我也會擔心啊。族裡的人都笑我說怎麼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萬一颱風來了怎麼辦哪。」Yumin笑著說。不論放到山上還是山下，魯璧這一家都是幸福的。他們至今仍然維持早上全家圍坐喝咖啡的習慣，什麼事情都可以拿出來討論，當然也跟許多家庭一樣，會站在椅子上對彼此叫罵，但是信任，始終把他們綁在一起。



召喚她們回來的，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家。幸運的是，這個家有根。我問畢業自教育系的大姐Savi，難道沒想過返鄉當老師教育族裡的下一代？「那太慢了，而且，偏鄉教育的問題不是單靠我一個人可以解決。我想如果咖啡店成功了，或許可以激勵族裡其他的年輕人，也去做些什麼。」24歲的她，說得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