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來自美國、非洲、日本,還是英國,都有噁心、反感的時候,而且大多數的人覺得噁心的事物也大致相同:滲血的傷口、發霉的食物、蛆、蟑螂、髒汙、身體破口、皮膚潰爛、反常的性行為,以及暴力犯罪,都會讓我們覺得反胃、皺眉歪嘴,露出噁心的表情,腦子裡彷彿也有聲音喊著:「別看!別摸!」
作嘔是種強烈而難以壓抑的感覺。為何會如此呢?說來也挺合理。試想一下:你的某些祖先發生突變,失去了作嘔感,如此一來,他們可能覺得嚐嚐糞便也不錯,也許還欣然吃下壞掉的食物,樂於擁抱生瘡流膿的病人。發生這種突變的人會怎麼樣呢?可以想見他們很難吸引伴侶,要生養子嗣自然也很困難,因此他們可能不會有太多後代,甚至無法繁衍到現代。
事實上,你我的祖先一定都有作嘔感,這種情緒在演化上的角色雖簡單卻很重要,它讓我們避開惡臭、蠕動、骯髒、受汙染的東西,使我們遠離可能危及性命的威脅。這些警訊及隨之而來的作嘔感,就像是來自祖先的告誡,在我們接近可能有害的東西時,要我們趕緊離開。
悖德=病原?
如果說人之所以會對一些東西感到噁心,是為了避免染上疾病,那麼,為什麼有些人在見到破壞道德的事時,也會作嘔呢?我們在世界各地的研究發現,不僅昆蟲、貓糞、老鼠會讓人噁心,不義、殘忍、種族主義也會。現在問題來了:當我們說某件事在道德上「令人作嘔」時,真的是感到「作嘔」嗎?這種噁心感和見到糞便的作嘔感一樣嗎?還是說在這種情況下,「令人作嘔」只是比喻,不過是要強調我們對違反道德的事有多厭惡?
許多研究顯示:認為某事不道德而感到噁心,與對病原作嘔可能是同一回事。首先,兩種作嘔感都引發同樣的面部表情。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漢娜‧查普曼(Hannah Chapman)做過實驗:她在受試者的臉部接上感應器,讓他們看糞便的照片、嚐噁心的東西、在遊戲中作弊耍他們,結果發現,這三種經驗都會使受試者嘴唇扭曲—這是典型的作嘔表情。
覺得病原噁心,似乎也會使人連帶對違反道德的事作嘔。英國普利茅斯大學的席夢‧許納爾(Simone Schnall)及她的團隊先讓受試者聞臭味、看噁心的影片,再請他們評估該如何懲罰不道德的行為。結果顯示:先前感到作嘔的那些人,在道德判斷上更為嚴厲。
多倫多大學的鍾謙波也以同一邏輯解釋了「為什麼人在自覺犯錯之後,會試著清潔自己、擺脫不潔的東西」。在刊載於《科學》期刊的論文中,他們將這種現象稱為「馬克白夫人效應」:被要求回想自己所做壞事的受試者,在實驗結束時更常去洗手。
另一種探究「對不道德的事與病原所感到的噁心一不一樣」的方式,是觀察腦部活動。有些造影研究發現:對這兩種情況有反應的大腦區塊,有某些部分是重疊的(但並非全部)。所以我們雖然無法確定兩種作嘔感「完全一樣」,但至少可以肯定它們有交集。
作嘔如何演化
不過,這些研究都未完全掌握問題核心,也未解釋為何看到髒東西和悖德行為時,我們的反應是類似的。但兩者之間會有交集,「的確」有它的道理,而這個道理能用演化來說明。前面已經提過,面對可能有害之物時浮現的作嘔感,能讓我們排斥、遠離這個東西,一點邊都不沾上。可是說到傳染疾病,對我們最危險的其實是其他的人。
請容我直言:對我來說,你就像個會走路、裝滿寄生物的皮囊。你的呼吸可能使我感冒;你跟我握手,可能帶給我一堆沙門氏菌;一個吻可能讓我染上麻疹:和你更親密的接觸,則可能帶來更危險的後果。總之,我在日常生活中遇上最有害、亦即最令我作嘔的東西,就是其他人類。只是我還是得跟社會上其他人往來啊!
我們人類是非常社會性的物種,由於能一起工作,交換基因、糧食、技術、思想,我們獲得了大量好處。正因如此,人與人間的距離需要審慎權衡:我得接近你才能得到合作的好處,但我又得跟你保持些距離,免得你傳寄生物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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