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遠征紐西蘭的奇蹟茶園

撰文/葛大維    

陳俊維的故鄉在台中豐原,父親陳梓旺是當地建築界名人。身為富裕家庭的獨子,陳俊維從小被賦予光耀門楣的期望。大專時期,他在父親的指示下選讀了光學電子科,只是畢業後去當兵,還沒退伍,家人就移民了紐西蘭。





白手起家的陳梓旺有天看到鄰居的花園裏,伸展出的山茶花又大又美,向來喜愛喝茶的他心中油然生起:這裏山茶花既然綻放得如此漂亮,台灣的烏龍茶也應該可以長得很好。在他的心目中,沒有不可能的事,於是交由兒子執行。父親偶然的起心動念,沒想到就此改變陳俊維的命運。





一九九七年十月,陳俊維退伍的隔月,和父親一同飛赴紐西蘭。他們帶了一千五百枝茶枝,卻在紐西蘭海關被當場攔截,得面臨不知等多久的檢疫期。





等待期間,陳俊維在華人區經營錄影帶出租店,並借住當地寄宿家庭學習英語會話。一次難得假日,他到郊外釣魚,回來後不慎把沾了魚腥味的衣服混在寄宿家庭的洗衣機裏一起洗,遭到埋怨,連日來的苦悶於是一股腦兒爆發,他買了張單程機票,偷偷跑回台灣。





移民前,陳俊維在台灣已有一位要好的女友,女友大他一歲,家裏反對兩人交往。陳俊維回到台灣,女友卻對他說:「只要我們不放棄,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你種茶也一樣,為什麼要逃避?」女友鼓勵他:「我相信你只要決心做一件事,就一定能成功。」這句話鼓舞了陳俊維,兩週後,他又回到了紐西蘭。





再回紐西蘭,陳俊維的心定下來了,紐西蘭的檢疫單位也通知他可以領走茶苗。只是歷經十個月的檢疫期,原本的一千五百枝茶枝只剩下一百三十株茶苗。陳俊維捧着它們來到紐西蘭家中母親的菜園,親手整地、翻土、堆土完成壟地後,開始了第一次的扦插。經過了十個月,終於活了一千九百株;歷經無數失敗,好不容易第二次扦插成功,才又活了五千株。接着,陳俊維將家遷到漢彌爾頓市郊,擴充茶園,而這已是他移民後的第三個年頭了。





茶苗活了,陳俊維種茶的信心也跟着活了。不過隨之而來的考驗不斷,紐西蘭的氣候並不像陳爸爸當初想得那麼美好,冬天有霜害,得搭棚建溫室,甚至用塑膠袋包裹茶苗保溫;夏天鬧乾旱,為了蓄水得鑿井挖地建蓄水湖,光是申請就耗時了兩年才通過,期間必須靠人工挑水灌溉。





氣候問題外,茶園裏不時出現不的速之客更讓陳俊維頭大。當地麻雀和野兔經常光顧,啃葉刨根,陳俊維得出動稻草人,綁空罐頭藉風發出聲響,甚至燃放鞭炮嚇鳥,聚集工人展開捕兔大行動等,各種方法都嘗試過。此外,還有愛吃茶嫩葉的蚜蟲,由於陳俊維堅持有機栽培,最後在請教許多台灣專家後,採用奶粉混糖水灑在茶園上的作法,才讓嗜甜的蚜蟲改去吃甜水而不再啃嫩葉。





茶葉從栽種到烘培都不易,茶苗入土後,要等兩年半茶樹深根後才能採收。為符合紐西蘭衞生檢驗,茶葉的製作全都在室內進行,經過室內的日光萎凋、浪菁、發酵、炒菁、自然回軟、揉捻整型為茶球、最後烘乾定型,要花超過兩天一夜的時間,這還是在專業機器操作下進行。常言:「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對陳俊維而言,卻是:「誰知壺中茶,葉葉皆辛苦。」





儘管如此,陳俊維選擇執着。他種茶成功後,曾去日本參展,有兩位日本茶農跑來對他說,當初他們也曾到紐西蘭嘗試種茶,卻遭遇種種困難只好放棄,所以很佩服他的堅持與毅力。其實陳俊維也曾想過放棄,只是每當他快撐不下去的時候,總有貴人出現指點迷津,所以他一直覺得種茶事業的成功,不是光靠他一個人,而是所有和他一起打拚人的努力。





陳俊維說:「外界看我家境優渥,其實我從小就很悲觀,有時壓力太大了,還想到死。去紐西蘭種茶之後,一頭栽進去沒有退路,尤其那麼多人跟着我一起拚命,除了家人、朋友對我的期望,我也必須證明自己不是一個沒有用的人,這時反而不再想到死,而是想要如何拚命讓茶苗和自己都活下去。」





從台灣帶到紐西蘭的茶苗活了,他成功打造「璽龍茶」的企業品牌,被紐西蘭政府視為榮譽象徵,但內部的挑戰從沒停止過。他和父親曾為了賣不賣茶苗,爆發嚴重爭執。陳父認為可賣,他卻堅持不賣。從小對父親唯命是從的陳俊維對父親說:「我們辛苦地把茶苗從台灣帶來,好不容易養活,怎麼可以隨便把它們賣給別人?我們不缺錢,而且不知道它們被賣後,會不會被好好照顧?活不活得了?」陳俊維說到激動處,不禁哭了,父親也就不再堅持。





茶葉生意也深深牽動着陳俊維的家庭。他和女友二○○二年於紐西蘭結婚,目前育有一女二男,但隨着種茶事業的擴大,他越來越忙,直到有一天大女兒對他說:「爸爸每天加班好可憐,可不可以不要上班?」這才如當頭棒喝。陳俊維說,自己的父親向來都是工作第一,從小他也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現在他有了家庭,還要如此嗎?尤其在外國,太太、兒女們除了他,真的沒有別人可以倚靠了。





逐漸地,他學習兼顧家庭、關心兒女、關懷太太。至於工作,他從大小事都親力親為,轉而認同讓團隊合作共榮。





有人稱陳俊維是紐西蘭的「台灣之光」,陳俊維說:「我不是,王建民才是台灣之光,即使他受傷仍不斷努力,這種精神才是台灣之光。」他認為,要成為真正的台灣之光,就要持續發光,「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事業再怎麼成功,陳俊維仍不免有煩惱,不過每晚回家前,他總會先繞到舊茶園,站在最老的一株茶樹前,喃喃自語,盡訴心中情。





問他:「茶樹有對你說什麼嗎?」他說:「樹本無言,解我心語。把心事藏在它那裏,回家沖澡,整個人頓時身心清淨,再睡個好覺,隔天早上覺得自己又重新活過來,有精力迎接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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