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意鼓動中,「華山一九一四文創園區」人潮滾滾,這裡是遠流出版社董事長王榮文「空間出版」新概念下的產物,也是繼紙本、數位後的第三波嘗試,雖然仍在損益邊緣,但也讓他站在浪頭尖端,引領台灣文創出版界。
和所有困於升學壓力的台灣少年一樣,在日記中,不管是記出遊,記交友,都隱隱有一層陰沉底調:高二下學期,英文滿江紅,數學從第一次月考的一百分一路滑落到期末考的50分,焦慮、自責和期許交錯出現,也難怪他對於日記中自己的評語是——「患得患失,自我糾纏,見異思遷,無所定錨」。
眼前的他,篤定、自在,和他口中的17歲已完全不同。這種蛻變從何而來?
以下是他的第一人稱口述:
我的自我認同,老實說,是用「削去法」去尋找的。
我數學不好,當不成科學家;高二進校刊社後,周圍一堆才子,我又發現,啊,自己差很遠,文學家也不可能。哲學家也當不成,因要有獨特思想,但進政大教育系後,遇到同學賴義龍(現為第一產物保險總經理),同是鄉下小孩,同在火車看著月出日落,他有好多哲思,我卻沒有。這對我是真正的震撼,也讓我認清自己。
我本想轉新聞系當記者,後來沒轉,倒是進《海外學人月刊》當學生記者,總編輯是鄧維楨(現為達邁科技董事長)。進去後才知道當記者這麼難。我英文不行,讀書又少,從打電話到見面採訪,都掙扎到不行。我到現在還是覺得自己很害羞,本性如此。但不知為什麼,鄧維楨很欣賞我,後來記者都跑光,稿子就都我寫,寫完後他再改幾個字,欸,我覺得不能看的文字,他一改就不一樣,我才知道編輯有這麼大的價值。
為什麼只有我留下來?我沒有想過,這就是人格特質吧!我夠積極,而且我發現,只要你做了一點點小事,累積一點點資歷,那就可能成為你下一個機會的敲門磚。你是不是真的那麼棒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你全力以赴,你就會一直成長。
退伍後,鄧維楨找我去辦《太平洋雜誌》,那時戒嚴,「結社」很敏感,還被警總找去吃飯。因賣不好就順勢收攤,只出一期。像這種事情,有些人會覺得不公義,然後選用激烈手段走到一條不歸路。但這不是我的性格。我不碰政治。我常說,我不是主流,不是非主流,是遠流;不是藍,不是綠,是專業中立。遠流以「蔡元培主義」為立社標竿,也是標舉兼容並蓄、有容乃大。
為什麼開出版社?還是要謝謝鄧維楨的遊說。他是編書高手,又找來業務高手沈登恩,還誇口「三人合作,天下無敵!」結果「遠景出版社」果然一炮而紅,第一年就大賺。但接著,問題出現了。
沈登恩對文學情有獨鍾,但我和鄧維楨是讀心理的,喜歡non-fiction(非小說)。結果是,總編輯選的書,總經理不通過,兩個人都要爭取我,因為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堅持,但會協調也夠客觀,反倒成了關鍵者。
後來辦遠流,我也會自問,為什麼我能和這麼多一流作家合作?一方面我自己不是作家,不會威脅他;因為角色沒有衝突,我也能真正欣賞他。能發揮「無用之用」,你的缺點,也就變成你的優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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